弘道錄 29 正統道藏三家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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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道録卷之三十六相五
 禮
  朋友之禮
東漢書明帝永平二年上幸辟雍初行飬老
禮以李躬爲三老桓榮爲五更三老服都紵
大袍冠進賢冠扶玉杖乘輿到辟雍禮殿御
座東厢遺使者安車迎三老五更於太學講
堂天子迎於門屏交禮道自阼階三老升自
賓階至階天子揖如禮三老升東面三公設
几九卿正履天子親袒割牲執醬而饋執爵

而酳祝哽在前祝饐在後五更南面三公進
供禮亦如之禮畢引桓榮及弟子升堂上自
爲說諸儒執經問難於前冠帶搢紳之人圜
橋門而觀聼者蓋億萬計
 録曰光武建立辟雍未及臨饗至是明帝
 親幸始行其禮今觀威儀文物之盛登降
 揖遜之周三代以後鮮見其倫嗚呼可謂
 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矣惜乎特備
 於王公貴人公卿外戚而鮮及於天下是
 以詔令未申庠序未設期門羽林之士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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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冠帶之人不過觀聼之美所謂人倫孝
 弟無所關預而教化亦止於如斯而已
上自爲太子受尚書於桓榮及即帝位猶尊
以師禮嘗幸太堂府令榮坐東面設几杖會
百官及門生數百人上親自執業諸生或避
位發難上謙曰太師在是旣罷悉以大官供
具賜太常家榮每疾病帝輒遣使者存問大
官太醫相望於道及篤帝幸其家問起居入
街下車擁經而前撫榮垂涕賜以床茵帷帳
刀劍衣被良久乃去自是諸侯將軍大夫問

疾者不敢復乘車到門皆拜床下榮卒帝親
自變服臨喪送葬賜冢塋于首山之陽
 録曰夫邪正不並立儒釋不同行有天地
 然後有儒佛乃何爲者哉帝知崇儒養老
 而又事佛乎何也曰此葉公之通患也夫
 儒之貴不在於章句猶龍之靈不在於爪
 牙以二帝三王之所務而求之三老五更
 之所稽猶以神靈變化之設施而望於蛇
 蜓蜓蜴之蠢動也雖然豈惟儒哉佛以空
 虚寂滅即心見性自然惠覺安在其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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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章之傳乎然則沙門之所精亦桓榮之
 所稽者而儒與佛胥失之矣
崔駰博學有偉才盡通古今訓詁百家之言
少善屬文游太學與班固傅毅齊名常以典
籍爲業未遑仕進元和中肅宗始脩古禮巡
狩方岳駰上四廵頌以稱漢德辭甚典美帝
雅好文章自見駰頌後嗟嘆之謂侍中竇憲
曰卿寧知崔駰乎對曰班固數爲臣說之然
未見也帝曰公愛班固而忽崔駰此葉公之
好龍也試請見之駰由此候憲憲屣履迎門

笑謂駰曰亭伯吾愛詔交公公何得薄哉遂
揖入爲上客
 録曰愚觀肅宗之論二子蓋不但言語文
 字之間而其終身之得失利害已較然判
 矣駰前奏記數十指切長短至憲不能容
 而能潔身遠引所謂即鹿無虞幾不如舍
 者其能免禍宜矣固不教諸子多不遵法
 至吏人厭苦畏不敢發所謂婦子嘻嘻失
 家節者其終安得而不亡哉
 重雷義少同郡相友善俱學魯詩顏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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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太守張雲舉重孝廉重以讓義及義舉茂
才亦讓於重太守不聼義遂陽狂後同舉孝
廉俱拜尚書郞義代同時人受罪因遂見黜
重見義去亦以病免故郷里爲之語曰膠漆
目謂堅不如雷與陳
 録曰愚觀陳雷之事本末未詳史特其大
 較耳遐哉邈乎設使人人讓德比屋相推
 濟濟之俗不興於其時乎若乃王吉貢禹
 彈冠相慶庶幾近之至於朱博蕭育弗能
 及矣

任延年十二學於長安明詩易春秋顯名太
學號爲聖童更始元年以爲會稽都尉時年
十九到任靜泊無爲唯先遣饋禮祠延陵季
子時天下新定道路未通避亂江南者皆未
還中土會稽頗稱多士延到皆聘請高行如
董子儀嚴子陵等敬待之以師友之禮吴有
龍丘萇者隱居太末志不降辱王莽時連辟
不到椽吏白請召之延曰龍丘先生躬德履
義有原憲伯夷之節都尉洒掃其門猶懼辱
焉召之不可遣功曹奉謁脩書記致醫藥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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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相望於道積一歲萇乃乘輦詣府願得先
備採録遂署議曹祭酒萇尋病卒延自臨殯
不朝三日是以郡中賢士大夫爭徃焉
 録曰史稱子陵披羊裘變姓名而迯觀諸
 任延所禮則固未嘗遁也時大蹇朋來延
 方以弱冠之年而能傾心下賢可謂不失
 中正之節者也卒能使龍丘感動願得備
 録孔子曰朋友死無所歸曰於我殯其斯
 長孫之謂乎
北海管寧少與華歆邴原相友游學於異國

並敬善陳仲弓時天下大亂聞公孫度令行
海外遂與原及王烈等避於遼東度虚館以
候旣徃與語唯於經典不及世事乃因山爲
廬鑿坯爲室越海避難者多就之旬月而成
邑遂相與講詩書陳俎豆飭威儀明禮讓非
學者無見也由是度安其賢民化其德所居
屯落會井汲者男女雜爭寧患之乃多買噐
分置井傍汲以相待而不使知來者恠之問
知寧所爲乃各相責讓不復爭擾鄰有牛暴
田爲牽著涼處自爲飲食子主大慙若犯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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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禮讓移於海表黃初四年詔舉獨行君子
司徒華歆薦寧詔以爲大中大夫固辭不受
明帝即位歆爲太尉遜位讓寧亦辭疾自越
海及𡚖常坐一木榻積五十餘年未嘗箕股
其榻上當膝處皆穿行年八十志無衰倦偃
息窮巷飯鬻糊口吟咏詩書不改其樂困而
能通遭難必濟經危蹈險不易其節金聲玉
色久而彌彰揆其終始殆天所祚
 録曰孔子曰言忠信行篤敬雖蠻貊之邦
 行矣寧澡身浴德遭亂弗迷臨治弗屈可

 謂邦有道不變塞焉邦無道至死不變者
 也其與華歆始焉不肯同席而坐終焉不
 可同日而語矣
三國志劉備見徐庶於新野回謂備曰此間
有諸葛孔明其人卧龍也將軍豈願見之乎
備始曰君與俱來庶曰此人可就見不可屈
致將軍欲見宜枉駕顧之備曰諾由是親徃
詣亮於隆中凡三顧乃得見
 錄曰蹇之上六曰徃蹇來碩吉利見大人
 時權御已移漢祚將傾險難之極也玄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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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冒險而起戹塞窮蹇又無倚頼茍非剛明
 之才碩大之輔佐之以濟險資之以紓難
 豈能出於蹇乎故其象爲大善之吉其占
 爲利見大人三顧之禮有由然哉然則所
 以勸備者雖由於庶而所以扶劉者先定
 於初矣豈偶然之故哉
文中子王通父隆傳先王之業教授門人千
餘嘗歌伐木而召通曰爾來自天子至於庶
人未有不資友以成者也通於是有四方之
志蓋授書於東海李育學詩於會𥟵夏琠問

禮於河東關朗正樂於北平霍汲考易於族
父仲華慨然有濟蒼生之心西遊長安見隋
文帝上太平十二策遵王道推霸畧上不能
用遂歸教授於河汾之間乃續詩書正禮樂
脩六經賛易道九年大就門人自遠而至河
南董常太山姚義京兆杜淹趙郡李靖南陽
程元扶風竇威河東薛收中山賈瓊清河房
玄齡鉅鹿魏徴太原温太雅頴川陳叔通等
咸北面焉從父王珪曰積亂之後當生大賢
世習禮樂莫若吾族振斯文者非子誰歟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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卒門人議曰吾師其至人乎自仲尼以來未
之有也易曰黄裳元吉文在中也請縊曰文
中子緦麻設位哀以送之
 録曰按東臯子王績與尚書陳叔逹書曰
 貞觀初王凝爲監察御史彈侯君集事連
 長孫太尉由是獲罪時杜淹爲御史大夫
 密奏凝直言非辜於是無忌與淹有隙而
 王氏兄弟皆抑不用矣及叔達撰隋史淹
 時所撰文中子世家逹之陳公亦避太尉
 之權藏而未出後魏徵適奏事見太尉曰

 君集之事果虚耶御史當反其坐果實耶
 太尉何疑焉於是意稍解其後君集果誅
 然則通之不幸非有大故也而史實遺之
 無足怪矣至樵作通志顧亦之循其舊不
 爲立傳果何爲哉然則何貴於君子述作
 之功而爲千古斯文之幸乎録之
唐書儒學傳貞觀六年詔定孔子爲先聖顔
子爲先師盡召天下惇師老德以爲學官數
臨幸觀釋萊命祭酒愽士講論經義賜以粟
帛生能通一經得署吏廣學舍千二百區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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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員至三千二百四方秀乂挾策負素坌集
京師文治蝟焉勃興糾侈袂曳方履誾誾秩
秩雖三代之盛所未聞也
 録曰自古民生於三事之如一太宗可謂
 無負君師之責矣然豈知君子之道費而
 隱者也外而高昌百濟新羅吐蕃遣子入學
 内而閨門之内蕭墻之間不能無慚德焉此
 天地之大人猶有憾焉者而挾策負素固不
 若鳶飛魚躍之妙矣唐之所以不如三代也
十七年定太子見三師儀迎於殿門外先拜

三師答拜每門讓於三師三師坐太子乃坐
其與三師書禮皆前後稱名惶恐
 録曰太宗之尊三師可謂至矣以王珪爲
 魏王師則先拜以玄齡爲太子師則又先
 拜至是著爲定式俾其子孫世守之奈何
 不旋踵而忽亡其故何歟彼三師之設肇
 自周公内有元聖之德外抗伯禽之法則
 師道立矣彼李勣者帝以朝四暮三畜之
 彼亦以朝三暮四應之則凡拜揖進退之
 間坐立疾徐之際祇如登場之戲術耳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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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貴哉蓋不但旋踵之間可以廷辱師傅
 而五王之禍亦且不遠矣此録之意也
高士廉都督益州爲文會命儒生講論經史
勉勵後進學校粲然復興有朱桃椎者隱居
不仕沉浮人間竇軌鎮益聞而召見遺以衣
眼逼爲郷正桃椎口竟無言棄衣於地逃入
山中夏則躶形冬則樹皮自覆贈遺一無所
受毎爲苦履置於路側見之者曰居士履也
爲鬻米置本處桃椎至夕而取之終不與見
議者以爲焦光之流士廉下車以禮致之及

至降階與語毎令官僚存問以近代以來多
輕隱逸士至是獨加褒禮蜀中以爲美談
 録曰蜀有蠻夷之風不但文翁一人君平
 一事可以相屬而欲廉頑立懦茍非加意
 於至賤不能揚其波非挹損子至貴不能
 顯其化此褒禮下士不得不爲美談也
會昌中白樂天居洛與胡吉劉鄭盧張等六
人皆多年壽於東都履道坊合尚齒之會又
有二老李元爽及僧如滿亦與斯會皆圖名
賡唱并寫其形貌以爲勝事至宋杜祁公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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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太原王涣河東畢世長沛國朱貫始平馮
平咸以耆年掛冠優游暇日爲睢陽五老會
賦詩酬和恰然相得形於繪事以紀其盛元
豊中潞公文彦博雖窮貴極富而平居接物
謙下尊德樂善如恐不及邵雍程顥程頤皆
以道自重賓接之如布衣交時富韓公以司
徒致仕乃集洛中公卿大夫年德高者爲耆
英會尚齒不尚官就資聖院建大厦曰耆英
堂繪像其中宣徽使王拱宸留守北京貽書
潞公願預其會獨温公年未七十潞公素重

其人請入會凡十三人洛陽多名園古刹有
水竹林亭之勝諸老鬚眉皓白衣冠甚偉每
宴集都人隨觀之潞公又爲同甲會司馬郞
中旦程大中珦席司徒汝言皆丙午人也亦
繪像資聖院温公又爲眞率會皆洛陽太平
盛事也士庶又生祠潞公於資聖院取神宗
送公判河南詩𨽻於榜曰竚膽堂塑像其中
冠劍偉然都人事之甚肅
 録曰洛陽天下之中鳧鷖旣醉之風不知
 幾及見矣數老者國家之元氣太平之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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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範也伯夷太公不得專美於前矣録之
宋名臣録楊時聞程顥兄弟講孔孟絶學於
河洛調官不赴以師禮見顥於頴昌相得甚
歡其歸也顥目送之曰吾道南矣及顥卒又
師事程頤於洛蓋年四十矣一日頤偶暝坐
時與游酢侍立不去頤旣覺則門外雪深一
尺矣
 録曰孟子曰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
 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此程門之立雪
 千古以爲美談也歟

列傳陳師道年十六以文謁曾南峯一見奇
之許以文著願留受業熙寧中王氏經學盛
行師道心非其說遂絶意進取性復高介有
節安貧樂道初游京師未嘗及貴人之門傅
堯俞欲識之以問秦觀觀曰是人非持刺字
俛顔色伺候公卿之門者殆難致也堯俞曰
非所望也吾將見之懼其不吾見子能爲我
佋介乎又深知其貧懷金欲餽比至聽其論
議益敬畏不敢出章惇將荐於朝亦屬觀延
至師道答曰辰諭以章公降屈年德以禮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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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不佞何以得此豈侯嘗欺之耶公卿不下
士尚矣乃特見於今而親於其身幸孰大焉
予雖不足以齒士猶常從侯之後然以先生
之制士不傳贄爲臣則不見於王公俾爲士
者世守焉師道於公前有貴賤之嫌後無平
生之舊公雖可見禮可去乎且公之見招蓋
以能守區區之禮也若昧冐法義聞命走門
則失其所以見招又何取焉雖然幸公之他
日成功謝事幅巾東歸師道當御欵叚乘下
澤候公於東門外尚未晩也終不徃

 録曰萬章問曰不見諸侯何義孟子曰在
 國曰市井之臣在野曰草莽之臣皆謂庶
 人庶人不傳贄爲臣不敢見於諸侯禮也
 又曰徃役義也徃見不義也又曰且君之
 欲見之也何爲也哉爲其多聞也爲其賢
 也則天子不召師而况諸侯乎此禮不明
 久矣以曾南峰而史稱其爲人行義不如
 政事政事不如文章况其他者乎此所以
 一見許以文著未敢以節稱也而師道乃
 能深致禮焉賦詩如一瓣香之敬不盡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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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悲篤信守義罕見其儔嗚呼若人者可
 謂青出於藍者矣
明王直撰李時勉贈行序云正統十二年祭
酒李先生乞骸致仕六舘諸生倀然若無所
依先是諸生服先生之教而蒙其德五六年
敬愛如父母至是無可奈何乃言於上取其
平日行事爲十題良工繪圖諸在廷各識以
言及行太學師生送者凡二千餘人諸教坊
樂工槌大皷雜以金石絲竹之音宣然前導
遠近觀者塞路一時道傍行旅至不得徃來

商賈亦爲之罷巿莫不嘖嘖稱美以爲榮至
有爲之泣下者以爲自國朝七八十年以來
未見其比俾後世傳之足以見今日尚賢之
美是所以爲邦家之光也
 録曰宋臣有言隆之以虚禮不若推之以
 至誠子觀祭酒李先生之去衣冠禮樂填
 街塞市何其盛也至明年己巳之變兵甲
 壯士彌山滿谷又何其憊也誠使正人者
 珍重信任留之闕廷將姧人可杜邪謀可
 塞奈何首木方除乞骸遂篤至諸生無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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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何嗚呼觀此一詞刖伏闕呌閽所由以
 起而訖於權姧不得不爲虚禮之文以光
 先生也故當時贈者以爲尚賢之美而識
 者實懷憂國之歎焉此又不可不知
明臣録尚書吴文定公寬生有異質未冠入
郡庠流輩方務舉業獨博覽群籍爲古文詞
下筆輒有老成風格然屢試不第將絶意仕
進不復應舉值天台陳選董學南畿知非凡
舃命有司以禮敦遺至京闈遂中第三會試
第一入試大廷狀元及弟先是由貢入太學

東海張汝弼見之曰天下有如此貢士也哉
江陰卞華伯亦有低頭拜東野之句徐武功
性高邁少許可折節與交曰館閣噐也及入
翰林凡有作即傳播中外位益高望益重學
者稱爲匏庵先生
 録曰夫禮也者起也起者作興之謂也時
 文定久需於次一旦得有道者資以敦遣
 於尋常者蓋萬萬也故勃然而頭角崢聳
 焉而際會異然則禮之於士其可少哉其
 可少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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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陳眞晟漳州龍溪人本出海濱骨格高
聳神氣肅清望之非塵埃中人年十七八即
能自拔流俗專心致志以儒爲業業成期薦
有司至福州閩有司防察過嚴無待士禮乃
辭歸自是不復以科舉爲事務爲聖賢踐履
之學至江西張元鎮扣其學大加稱許曰禎
敢僣謂所也爲程朱以來惟先生得其眞吴
許二子亦未是遂歸鎮海莆人雖多儒家自
布衣而學術始淳與郷人李文舉諸前輩講
行文公家禮而風俗始正至今猶傳之云

 録曰李文毅之贈送弟子所以崇其師也
 吴文定之敦遣師所以隆其弟子也若夫
 陳剩夫之從好非師非弟所以自待也三
 者皆朋友之禮之不可缺者也故終焉


弘道録卷之三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