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道錄 9 正統道藏三家本

[009-350110a]
弘道録卷之十六羅一
 義
  君臣之義
高宗紹興元年召李綱爲尚書右僕射上䟽
曰興衰撥亂之主非英哲不足以當之惟其
英故用心剛足以蒞大事而不爲小故之所
摇惟其哲故見善明足以任君子而不爲小
人之所間在昔人君體此道者惟漢之高光
唐之太宗本朝之藝祖太宗願陛下以爲法
  録曰綱之言英哲也豈無所見哉就帝

  之初服觀之㓂戎方將奮然請徃可以
  爲英矣决機倉卒定𣇄式㣲可以爲哲
  矣惜乎中人之性溺於宴安逢君之徒
  志於苟且有綱之賢而不能竟其用有
  張韓劉岳之將而莫能畢其功以至於
  汪黄秦檜小人之徒匿意恣情無所不
  至而不知高光數主椰榆於地下久矣
  孰謂綱非先見乎哉
及綱至行在奏曰金人不道專以詐謀取勝
中國不悟一切墮其計中賴天命未改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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緫師於外爲天下臣民之所推戴内修外攘
還二聖而撫萬邦責在陛下與宰相臣自視
缺然不足以副委任之意乞追寢成命帝曰
朕知卿忠義智略久矣其勿辭綱頓首泣謝
且言唐明皇欲相姚崇崇以十事要說皆中
一時之病今臣亦以十事仰干天聼陛下度
其可行者賜之施行臣乃敢受命一曰議國
是二曰議巡幸三曰議赦令四曰議僣逆五
曰議僞命六曰議戰七曰議守八曰議本政
九曰議久任十曰議脩德翌日班議於朝惟

僣逆僞命二事留中
 録曰宋高宗之不足與有爲也夫明其爲
 賊敵乃可服固漢高之大略而誅韋斬關
 以謀匡復亦唐玄之英武也宋室之仇一
 時縱未可復盍不曰邦昌机上肉乎夫邦
 昌之罪上通於天其汙衊我斧扆腥穢我
 朝寧跡其惡逆犬彘且猶不堪何吝吾之
 一刃耶十事之中此爲最要乃上下名分
 所關生民綱紀所頼帝秘而不發將何待
 耶可以見畏懦不君之甚雖以綱之爭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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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不過止於投篡固未能聲其罪於天下
 也不旋踵間劉豫蹈其故轍偃然南面坐
 命其子以伐宋國異於誅韋滅項者矣此
 南宋之所以終於無震也
李綱又言曰今國勢不違靖康間然而可爲
者陛下英斷於上羣臣輯睦於下庶幾靖康
之弊可革而中興可圖然非有規模而知先
後緩急之序則不能以成功夫外禦强敵内
銷賊盗修軍政變士風裕邦財寬民力改弊
法省冗官誠號令以感人心信賞罰以作士

氣擇帥臣以任方面選監司郡守以奉行新
政俟吾所以自治者政事已脩然後可以問
罪金人迎還二帝此謂規模也至於所當急
而先者則在於料理河北河東蓋河北河東
者國之屏蔽也料理稍就然後中原可保東
南可安今河東失者恒代太原澤潞汾晋餘
郡猶存河北所失者不過眞定懷衛濬四州
其餘二十餘郡皆爲朝廷守兩路士民兵將
所以戴宋者其心甚堅皆推豪傑以爲首領
多者數萬少者亦不下萬人朝廷不因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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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司譴使以恩慰撫之分兵以援其危急臣
恐糧盡力疲坐受金人之困雖懷忠義之心
援兵不至危迫無告必且憤怨朝廷金人因
得撫而用之皆精兵也莫若於河北置朝撫
司河東置經制司擇有才略者爲之使宣諭
天子恩德所以不忍棄兩河於敵國之意有
能全一州復一郡者以爲節度防禦團練使
如唐方鎮之制使以自守非惟絶其從敵之
心又可資其禦敵之力最今日之先務也帝
善其言問誰可任者綱以張所及傅亮薦焉

 録曰愚觀兩河之議而經制招討之建宋
 之興復在於目中矣以綱南人而堂堂大
 義出於風氣之外豈非一大機會乎曾未
 幾何黄潜善汪伯彦力排綱去而招撫經
 制司遂廢車駕益東幸而兩河郡縣相繼
 淪没凡綱所規畫軍民之政一切廢格金
 兵益盛關輔殘毁中原盗賊蜂起而國始
 不可爲矣
宗澤上疏曰天下者太祖之天下陛下競競
業業思傳之萬世奈何遽議割河之東西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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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以之蒲解乎自金人再至朝廷未嘗命一
將出一師但聞姧邪之臣朝進一言以告和
暮入一說以乞盟終至二聖北遷宗社蒙耻
臣意陛下赫然震怒大明黜陟以再造王室
今即位未聞有大號令但見刑部指揮不得
明播赦文於河之東西陜之蒲觧者是褫天
下忠議之氣而自絶其民也臣雖駑怯當躬
冒矢石爲諸將先得捐軀報國足矣帝覽其
言而壯之是時開封尹闕李綱言綏復舊邦
非澤不可乃以爲東京留守知開封府澤又

上䟽言開封物價市肆漸同平時將士農民
商旅士大夫之懷忠義者莫不願陛下亟𡚖
京師以慰人心其倡爲異議者非爲陛下忠
謀不過於張邦昌輩陰與金人爲地耳時眞
定懷衛間敵兵甚盛方密脩戰具爲入攻之
計澤乃渡河約諸將共議事宜以圖收復而
於京城四壁各置使以領招集之兵造戰車
千二百乘又據形勢立堅壁二十四所於城
外駐兵數萬澤徃來按試之又並河鱗次爲
連珠砦連結河東河北山水砦忠義民兵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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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陜西京東西諸路人馬咸願得澤節制澤
累表請帝還京而帝用黄潜善計决意幸東

 録曰澤之二䟽大意與綱同蓋天下之勢
 不進則退進則不惟故疆可全而讐亦可
 復耻亦可雪退則不惟河北河東不可保
 而河南終非我有不惟河南終非我有而
 淮甸亦復騷然退而渡江退而航海所必
 至矣此澤之憂憤不至於死不已也嗚呼
 汪黄之罪可勝誅乎此高宗之始悮一也

建炎四年冬十月詔韓世忠進次楊州世忠
得命感泣曰主憂如此臣子何以生爲親提
騎兵以當敵伐木爲栅自斷歸路正行間會
朝廷遣魏良臣使金軍世忠給良臣云詔乃
移屯守江良臣去世忠即上馬令軍中曰抵
吾鞭所嚮於是移軍向大儀勒五陳設伏二
十餘所良臣至金師金人問宋師動息則具
以移屯對聶兒孛堇聞之大喜起兵至江口
距大儀五里别將撻不野擁鐵騎過五陣東
世忠傳小麾鳴皷伏兵四𧺫旗色與金人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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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出金軍亂宋師迭進世忠令背嵬軍各持
長斧上揕人胸下斫馬足敵被甲䧟泥淖世
忠麾勁騎四面蹂躪人馬俱斃遂擒撻不野
等二百餘人而世忠所遣董旼亦擊敗金人
于天長之鵶口橋解元至高郵北門遇敵設
伏水軍夾河陣一日合戰十三相距未决世
忠遣成閔將騎士徃援復大戰俘獲甚多世
忠復親追至淮金人驚潰相蹈藉溺死者甚
衆捷聞羣臣入賀帝曰世忠忠勇朕知其必
能成功沈與求曰自建炎以來將士未嘗與

金人迎敵一戰今世忠連捷厥功不細論者
以此舉爲中舉武功第一
及帝自將禦金師次於平江府金齊之師日
迫羣臣勸帝他幸以避之張俊曰避將安之
惟進禦乃可免耳趙鼎曰戰而不捷去未晩
也帝因曰朕爲二聖在遠屈已請和而彼復
肆暴侵凌朕當親總六師臨江决戰沈與求
復力賛之鼎喜曰累年退怯敵志益驕今聖
斷親征將士必奮成功可必臣願效區區以
謀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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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張浚視師鎮江見趙鼎執其手曰此行舉
措皆合人心鼎笑曰喻子才之功也詔拜浚
知樞密院事浚受命即日赴江上視師時撻
懶兀术擁兵十萬約日渡江决戰浚長驅臨
江召劉光世韓世忠張俊議事將士見浚勇
氣十倍浚既部分諸將身留鎮江以節度之
岳飛留建康見帝數論恢復之略且言金人
所以立劉豫於河南蓋欲荼毒中原以中國
攻中國彼得以休兵觀釁臣欲陛下假臣月
日便則提兵趨京洛據河陽陜府潼關以號

召五路叛將叛將既還遣王師前進彼必棄
汴而走河北京畿陜右可以盡復然後分兵
濬滑經略兩河如此則劉豫可擒金人可滅
社稷長久之計實在此舉帝曰有臣如此顧
復何憂進止之機朕不中制復召至寢閣命
之曰中興之事一以委卿飛遂圖大舉
 録曰愚觀岳飛之言乃其效用之實初非
 大言以欺人也其破楊么以水㓂攻水㓂
 既以成功之速則今之以叛將攻叛臣寧
 不易爲力耶苟使如帝之言中興之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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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委之其燭計見効必不遠矣乃阻於奸
 檜請詣都督檜豈不知浚之忌乎而卒以
 忤間亦以憂沮是後復請則無及矣雖則
 媢嫉之可厭抑豈天敗之無成與此高宗
 之再悮一也
時梁興會太行忠義社及兩河豪傑等帥衆
歸岳飛由是金人動息山川險要飛皆得其
實中原盡磁相澤潞晋汾隰衛之境皆期日
興兵與官軍會其所揭旗以岳爲號父老百
姓爭挽車牽牛載糗糧以饋義軍頂盆焚香

迎候者充滿道路自燕以南金人號令不行
兀术欲僉軍以抗飛河北無一人應者乃嘆
曰自我起北方以來未有如今日之挫衂金
將王鎮崔慶李覬崔虎華旺等皆率所部降
飛龍虎大王之將忔查等亦密受飛旗榜自
其國來降韓常亦欲以衆五萬内附飛大喜
語其下曰直抵黄龍府與諸軍痛飲爾因上
奏興等過河人心願歸朝廷金兵累敗兀术
等皆令老少北去正中興之機而秦檜方欲
畫淮以北與金爲和諷臺臣請諸將班師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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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飛志銳不可回上言飛孤軍不可久留乞
速召還於是飛一日奉十二金牌飛憤惋泣
下東面再拜曰十年之力廢於一旦
 録曰愚觀高宗之世可與有爲之時三建
 炎之初河朔未叛人心未離李綱在内宗
 澤在外當是時也以守則可固以攻則可
 取可以光復舊物也甫其中也諸將立功
 帝親視師江上趙鼎張浚爲政政事先後
 及人才所當召用者次第奏行之故列要
 津多一時人望號爲小元祐及其末也金

 人敗郾城敗朱仙敗順昌自燕以南號令
 不行兀术乃嘆曰自我起兵未有如今日
 者飛亦大喜曰直抵黄龍府與諸君痛飲
 此何等氣象也奈何帝之本心不欲二帝
 之還恐奸大位託爲權姧之誤於是不待
 狡兎高鳥之盡而先爲烹狗藏弓之謀天
 下之大事從此去矣愚故備録諸將於前
 緫而論之於後以爲萬世之犬戒云
岳飛立志慷慨以必取中原擒滅讐虜爲念
自奉甚薄少時飲酒能至數斗帝戒之曰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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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時到河朔方可飲酒遂絶口不飲家無姬
侍吴玠願與交驩乃飾名姝遺之飛曰主上
宵旰豈大將安樂時耶𨚫不受玠益敬服帝
欲爲營第辭曰金虜未滅何以家爲或問天
下何時太平飛曰文臣不愛錢武臣不惜死
天下太平矣卒有取民一縷束芻者立斬以
狥夜宿民間開門願納無敢入者號凍不拆
屋餓死不鹵掠卒有疾躬爲調藥諸將遠戍
遣妻問勞其家死事者哭之而育其孤或以
子婿其女凡有頒犒均給軍吏秋毫不私善

以少擊衆欲有所舉盡召諸統制與謀謀定
而後戰故有勝無敗猝遇敵不動敵人爲之
語曰撼山易撼岳家軍難張俊嘗問用兵之
要曰仁信智勇嚴闕一不可好賢禮士覽經
史雅歌投壺恂恂如書生每辭官必曰將士
效力飛何功之有其忠憤激烈議論持正不
挫於人卒以此得禍蓋飛與檜勢不並存者

 録曰愚觀岳武穆以爲罕見其儔何也蓋
 古之名將自孫吴韓彭英衛李郭而下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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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也然孫乃賣友吴乃殺妻韓乃假王英
 乃背主儀乃窮奢他無足論近代若張魏
 公有富平之敗韓郡王有江上之奔張伯
 英心術全殊劉平叔馭軍無法惟武穆不
 忘周同張所是爲信友却吴玠之姝是爲
 遠色母有痼疾藥餌必躬是爲悅親旗賜
 精忠膚存報國是爲獲上大倫根於天性
 每事不忘忠孝是爲誠身其馭軍也五事
 克全百戰無敵而且□□於民力無秋毫
 之犯方之於古殆方叔吉甫之儔而未能

 舉宣王之功者天不祚宋無徒多怨於時
 君季輔也
胡銓上䟽曰臣按王倫本一押邪小人市井
無賴□縁宰相無識舉以使虜專務詐誕欺
罔天聽今者無故誘致虜使以詔諭江南爲
名是欲臣妾我也是欲劉豫我也夫天下者
祖宗之天下也陛下所居之位祖宗之位也
奈何以祖宗之天下爲犬戎之天下以祖宗
之位爲犬戎之位陛下一屈膝則祖宗廟社
之靈盡污夷狄赤子盡爲左衽朝廷宰執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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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陪臣天下士大夫皆當裂冠毁冕變爲胡
服就今虜决可和天下後世將謂陛下何如
主也况醜虜變詐百出而倫又以姧邪濟之
梓宫决不可還太后决不可復淵聖决不可
歸中原决不可得而此膝一屈不可復伸可
爲痛哭流涕長太息者矣向者陛下間關海
道危如累卵尚不肯北面臣虜况今國勢稍
張只如頃者敗之於襄陽敗之於淮上敗之
於渦口較之前日萬萬不侔今無故而反臣
之欲屈萬乘之尊下穹盧之拜此魯連所以

義不帝秦非惜天下之虚名誠以天下大勢
有所不可也今内而百官外而軍民萬口一
辭皆欲食倫之肉臣竊謂不斬王倫國之存
亡未可知也雖然倫不足道也秦檜以腹心
大臣而亦爲之陛下有堯舜之資檜不能致
君如唐虞而欲導君爲石晋孫近傅會檜議
遂得叅政几檜曰可和近亦曰可和檜曰當
拜近亦曰當拜臣切謂檜與近並可斬也臣
備員樞屬義不與此曹共戴天區區之心願
斷三人頭竿之稿街然後羈留虜使責以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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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徐興問罪之師則三軍之士不戰而氣自
倍不然臣有蹈東海而死爾安能處小朝廷
求活耶
 録曰此踈如嚴霜烈日乃天地之正氣百
 世之下時誦一翻凛然猶澹菴之在目况
 當其時奸邪醜虜寧不奪其氣而折其心
 然後知立言君子與日月同光乾坤同久
 其功豈小補哉却金人百萬之師增中國
 有人之嘆雖百挫辱之而至大至剛塞乎
 天地之間者不可泯滅也豈非南朝二百

 年一大快耶
理宗隆興七年起復劉珙宣撫荆襄不拜䟽
曰荆襄四肢也朝廷腹心元氣也元氣强則
四肢壯朝廷施設得宜根本全盛則荆襄利
害可以漸圖請先論國家大計而後及根本
之實何謂大計恢復是也臣謂今日有其形
而未盡其實大抵有實無形則計定事成而
敵人不覺有形無實則速禍致㓂而無以待
之燕昭王漢諸葛此有實無形者也夫虜之
不能忘我猶我不能忘敵所以數年之間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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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不聞彼亦懲逆亮之輕舉而思萬全之議
今兵未動而聲先聞實未至而形先見使虜
人謀我日深備我日嚴是誨之也臣竊痛之
何謂實脩己也求賢也卹民也用將也養兵
也周宣王任賢使能哀矜鰥寡采芑之任將
車攻之簡徒政事之大無過四者夫治平之
本不在於慶賞號令之間而在於人君一身
身之善惡在於一念一念之積湛然於方寸
之中則見善必明是非判然於前陛下即位
于今九年事有昔是而今非人有始賢而後

否願舍一己之見而以天下之見爲見去一
己之智而以衆人之智爲智如欲來一世之
眞賢當先蒙正臣之直氣若邪佞不盡去直
道不可行彼將長徃山林不得而用之矣至
於士風澆薄尤可嘆息誕謾大言迎合主意
大者蒙非常之眷小者亦復竊寵甚至倚托
幽陰排斥異己使忠直氣阻利害罔聞此求
賢之實未盡也今日雖有字民之官而不得
舉字民之職財賦之所驅上司之所迫苟迯
譴罰不過巧名色以科歛給文引以追呼至
[009-350115a]
於勞來還定安集劬勞未見其人此卹民之
實未盡也將有掊克豊己朘下媚上者逐之
當矣而新所揀擢多膏粱子弟平生不經戰
陣緩急恐難應敵此用將之實未盡也古之
養士有推車釃酒之樂有投石超距之氣故
勇於公戰聞敵則奮其主將有投醪之惠吮
疽之恩愛之如子弟扞之如手足今則不然
刻剥之勞役之故傾來招兵無一應募近聞
馬軍移屯建康道路愁嘆語流四方生亡卒
怨讟之心沮三軍勇說之氣此養兵之實未

盡也如此民窮財乏兵怨將驕必有盗賊將
竊發於邦域之中而欲鳴劍於伊吾之北此
臣之所未諭也
 録曰愚觀忠肅之言乃季宋之通患中主
 之頽風六陵之積弊匪直以警孝宗也異
 時元氣不固四肢隨没大命亦旋以去矣
 至於金革之例徃徃師相大臣假託以奸
 大位戀大權自非伏義之臣神明之胄孰
 能七詔七辭者哉故録以終覆讐之義討
 賊之心外此皆浩嘆之日矣哀哉
[009-350115b]
文天祥自爲童子時見學宫所祠鄉先生歐
陽脩楊邦乂胡銓皆謚忠節欣然慕之曰没
不俎豆其間非夫也年二十舉進士對策時
理宗在位久政理浸怠天祥以法天不息爲
對其言萬餘一揮而成帝㧞爲第一考官王
應麟奏曰古誼若龜鑑忠肝如鐵石臣敢爲
得人賀咸淳九年起爲湖南提刑見故相江
萬里萬里素奇天祥志節語及國事愀然曰
吾老矣世道之責其在君乎德祐初詔天下
勤王天祥捧詔涕泣使陳繼周發郡中豪傑

并結溪峒諸蠻有衆萬人其友止之天祥曰
吾亦知其然第國家養育臣庶二百餘年一
旦有急徵天下兵無一人一騎入關者吾深
恨於此故不自量力而以身狥之庶天下忠
臣義士將有聞風而起者義勝者謀立人衆
者功濟如此則社稷猶可保也益王以觀文
殿學士召至福拜右丞相衛王繼立加少保
信國公厓山破天祥至京時世祖多求才南
官王績翁言南人無如天祥者遂遣績翁諭
㫖天祥曰國亡吾分一死矣召入諭之曰汝
[009-350115c]
何願對曰天祥受宋恩爲宰相安事二姓願
賜之死足矣臨刑從容曰吾事畢矣其妻歐
陽氏收其屍衣帶中有賛曰孔曰成仁孟云
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
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
 宋史筆斷曰宋亡節義之臣自文天祥而
 下若湖南安撫李芾池州通判趙昂發揚
 州都統姜才眞州太守苗再成常州統制
 王安節湖北提刑張起巖安吉太守趙良
 淳無爲守趙淮淮東制置李庭芝刺史趙

 孟□常州太守姚訔察訪趙與睪興化守
 陳瓉通判張日中潮州守馬發江東制置
 謝枋得信州守唐震與張世傑陸秀夫陳
 文龍皆其章著者其餘尚多有之
 録曰豫章有言周孔之心使人明道學者
 果能明道則周孔之心深自得之三代人
 才得周孔之心故視死生去就如寒暑晝
 夜之移而忠義行之者易至漢唐以經術
 古文相尚而失周孔之心故經術自晁董
 公孫弘倡之古文自韓愈柳宗元啓之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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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明道者寡故視死生去就如萬鈞九𣇄
 之重而忠義行之者難今觀有宋王安石
 决壞六經廉耻道喪而北宋之亡伏節者
 鮮周程張朱講明道學義理而南宋之滅
 死義者多明效彰然著矣然則愚之立志
 孳孳不息者豈眞好辯哉不得已也觀者
 詳之
張世傑少由小校累功至黄州武定諸軍都
統制時方危急徵勤王多不赴獨世傑提所
部兵入衛上下嘆異自和州防禦使不數月

累加至保康軍承宣使總都督府兵大軍迫
臨安世傑請移三宫入海而與天祥合兵背
城一戰陳宜中方遣人請和不許宋既納款
世傑痛忿率所部兵去臨安次於定海元使
都統卞彪說降世傑斷彪舌磔之以死自誓
遂從二王入福州端宗立以爲樞密副使帝
昺立復拜少傅封越國公以碙州不可居徙
居新會之厓山張弘範襲厓山或謂世傑曰
元兵以舟師塞海口則我不能進退盍先據
海口幸而勝國之福也不勝猶可西走世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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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有離心動則必散乃曰頻年航海何時已
乎今須與决勝負乃悉焚行朝草市結大舶
千餘作水砦爲死守計弘範得世傑甥韓命
以官使三至招之世傑歷數古忠臣曰吾知
降生且富貴但爲主死不移耳俄而颶風大
作舟人欲艤向岸世傑曰無以爲也爲我取
瓣香來仰天呼曰我爲趙氏亦己至矣一君
亡復立一君今又亡我未死者庶幾敵兵退
别立趙氏以存宗祀耳今若此豈天意耶若
天不欲復存趙祀則大風覆我舟舟覆遂溺

死焉
陸秀夫三歲從其鄉人孟先生學獨指以爲
非凡兒長登進士李庭芝鎮淮南辟至幕中
擢叅議官時邉事急諸多亡者惟秀夫不去
庭芝上其名除司農丞累擢至宗正少卿元
入宋二王走温州秀夫追從之使人召陳宜
中張世傑等遂相與立益王宜中以秀夫久
在兵間知軍務每事咨訪始行秀夫悉心賛
之無不曲盡時君臣播越庶事踈畧每朝會
儼然正笏如治朝儀或時在行中淒然泣下
[009-350116c]
以朝衣拭淚盡浥左右無不悲動端宗崩群
臣皆欲散去秀夫曰度宗一子尚在將焉置
之古人有以一旅一成中興者今百有司皆
具士卒數萬天若未欲絶宋豈不可以爲國
耶乃與衆復立衛王以秀夫爲左丞相秉政
時世傑駐兵厓山秀夫外籌軍旅内調工役
凡所興作盡出其手雖勿遽流離中猶日書
大學章句以勸講不輟厓山破秀夫走衛王
舟王舟大且諸舟環結度不得出走乃仗劒
驅妻子入海遂以身負王赴海死

 録曰愚觀世傑之自溺與秀夫之負帝俱
 溺未嘗不浩然而嘆也嗟乎乘桴之嘆傷
 時之悲也而今果見其人乎哉時全蜀破
 壞刑襄失守四海無措躬之地獨仗區區
 二三君子懷忠負義不至於此不已也卒
 斃而得其正其亦異乎汨羅鴟革者歟
陳文龍俊卿後也能文章負氣節咸淳五年
廷對第一由鎮束軍節度判官拜監察御史
襄陽被圍似道日恣淫樂陽請督師而陰使
留己竟失襄陽文龍上䟽極諫時王爚與陳
[009-350117a]
宜中不能畫一策而日坐朝堂爭私意文龍
復䟽書言三后恊心同底於道北兵今日取
某城築某堡而我以文相遜以迹相疑譬猶
拯溺捄焚而爲安步徐行之儀也請召大臣
同心圖治無滋虚議其後二人終不相能而
去至十月始來事已不可爲矣是冬累遷至
叅知政事益王立爲閩廣宣撫使已而降將
王世强復導大軍入廣建寧泉福皆降知福
州王剛中遣使狥興化文龍斬之賫書責世
强剛中負國遂發民兵自守城中兵不滿千

大兵來攻使其姻家持書招降之文龍焚書
斬其使曰諸君特畏死且未知此生能不死
乎乃使其將林華偵伺境上華即迎降且導
兵至城下通判曹澄孫開門納欵執文龍至
軍中欲降之不屈指其腹曰此皆節義文章
也可相逼耶乃械送杭州文龍去興化即不
食餓至杭而死
 録曰天祥文龍皆廷對第一者也豈其節
 義之獨聞歟是時執政者有生之樂無死
 之心幸而一二君子乃心許國文章氣節
[009-350117b]
 表率一世當是時也内則有死之心外亦
 無生之樂此其所以殺身成仁而不悔也
 矧夫少成天性壯學自然故一則自少時
 志於俎豆未至者非夫一則笑諸君畏而
 欲生未知生能不死二者同是一道則同
 是一命矣



弘道録卷之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