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道錄 3 正統道藏三家本

[003-350014a]
弘道録经三
 仁
  君臣之仁
唐書食貨志曰唐之始時授人以口分世業
田而取之以租庸調之法其用之也有節盖
其畜兵以府衛之制故兵雖多而無所損設
官有常員之數故官不濫而易禄雖不及三
代之盛時然亦可以爲經常之法也
 録曰唐之太宗未可班於古之帝王也而
 録之以賢者不能無遺憾也董仲舒常建

 議曰秦用商鞅之法除井田民得買賣富
 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小民安得
 不困苦井田之法雖難卒行宜少近古限
 民名田以贍不足塞并兼之路時武帝方
 興功利竟不能用哀帝時師丹復言累世
 承平豪富吏民訾數鉅萬而貧弱愈困宜
 畧爲限時貴近未便亦不行也乃俾王莽
 假王田之名增亂長禍則何益哉普武平
 吴之後雖有占田七十畆之制未幾五胡
 之亂至魏孝文始納李安世之言行均田
[003-350014b]
 之法齊周隋因之嗚呼敦憶大漢四百餘
 年之間大賢建議屢言而不足而區區六
 朝之際李安世一言而有餘逮扵有唐毅
 然行之愚安能已扵躍然之喜耶
唐制度田以步其闊一步其長二百四十步
爲畆百畆爲頃凡民始生爲黄四歲爲小下
六爲中一十一爲丁六十爲老授田之制丁
及男年十八以上者人一頃其八十畆爲口
分二十畆爲永業老及篤疾廢疾者人四十
畆寡妻妾三十畆當户者增二十畆皆以二

十畆爲永業其餘爲口分永業之田樹榆棗
桑及所宜之木皆有數田多可以足其人者
爲寬鄉少者爲狹鄉狹鄉授田减寬鄉之半
其地有薄厚歲一易者倍授之寬鄉三易者
不倍授工商者寬鄉减半狹鄉不給凡庶人
徙鄉及貧無以葬者得賣世業田自狹鄉而
徙寬鄉者得并賣口分田已賣者不復授死
者收之以授無田者凡收授皆以歲十月授
田先貧及有課役者凡鄉田有以給比鄉
縣有餘以給比縣州有餘以給近州
[003-350014c]
録曰此唐授田之法也蓋自五胡雲擾之
後民之耕農者無幾後魏因之各以露田
授民露田者荒田無主不栽樹者也諸桑
田不在所授之限桑田者民之永業所常
治者也唐世因之遂有世業口分之分意
者其初亦非公收在官而授無田之民祗
因桑田不在所授之限者而名爲世業因
露田原授扵民者而限爲口分不然若世
業既官爲樹以桑棗所宜之木何以仍得
買賣口分既随其老幼之差殊口力之衆

寡鄉田之寬狹而官爲收授之然則但令
食其所出不令擅其所有何以又得並賣
之乎古之立法最禁徙鬻王制曰井里不
鬻孟子曰死徒無出鄉今令庶人各地遷
移自狹鄉徒寬鄉又得並賣其口分田惟
死者收之以授無田者如此則民安得不
徒之又安得不亡之又安得所收之田而
以授人乎此皆施行矛盾不知作史者之
悮耶抑爲政之悮耶夫自秦而下千四百
有餘年之間而能行授田之法者自唐伊
[003-350015a]
 始固足以見其難矣而其制不能無可疑
 至永徽以後始禁民不得買賣買者還地
 而罰之抑後矣無惑乎魚并之如故也
凡授田者丁歲輸䌚二斛稻三斛謂之租丁
随鄉所出歲輸絹二匹綾絁二丈布加五之
一綿三兩麻三斤非蠶鄉則輸銀十四兩謂
之調用人之力歲二十日閏加二日不役者
日爲絹三尺謂之庸有事而加役二十五日
者免調三十日者租調皆免通正役不過五
十日

 録曰此唐徵科之數也所以謂租庸調者
 以人丁爲本而調之云者猶其曰調停之
 調盖以土産各有所宜如絹綾絁隨宜賦
 其一丈非謂各二丈爲六丈也布麻亦然
 今志歲輸絹二疋綾䊶各二丈布加五之
 一綿三兩麻三斤非桑鄉則輸銀十四兩
 疑此反重扵常筭矣觀者要當以通典及
 會要所載爲正會要丁隨鄉所出歲輸絹
 綾綾各二丈布加五之一綿二兩輸市者
 麻三斤以爲調
[003-350015b]
自王公以下皆有永業田太皇太后皇太后
皇后緦麻以上親内命婦一品以上親郡王
及五品以上祖父兄弟職事勳官三品以上
有封者若縣男父子國子太學四門學生愽
士孝子順孫義夫節婦同籍者皆免稅課役
凡主户内有課口者爲課户若老及男廢疾
篤疾寡妻妾部曲客女奴婢及視九品以上
官不課凡里有手實歲終具民之年與地闊□
爲鄉帳鄉成扵縣縣成扵州州成扵户部
又有計帳具來歲課役以報度支國有所須

先奏而歛之數書于縣門村坊與衆知之水
旱霜蝗耗十四者免其租桑麻盡者免其調
田耗十之六者免租調耗亡者諸役皆免
 録曰此唐蠲復之政也自王公以至扵庶
 人皆有品節限量使其子孫能世守之何
 以不能久致太平乎奈何不旋踵而失之
 也故愚嘗謂漢子孫能守三十稅一之法
 而其祖宗不能創什一中正之規唐祖宗
 能設科條禁令之目而其子孫不能存節
 用愛民之心均之無能及扵三代也
[003-350015c]
太宗方銳意扵治官吏考課以鰥寡少者進
考如增户法失勸道者以减户論配
 録曰此唐殿最之法也使京官五品以上
 各舉守令一人是重之扵始也考課以鰥
 寡少者進失勸導者退是重之扵終也究
 其着實舉行莫者諸州刺史奈何自貞觀
 以來重内官而輕州縣刺史多用武臣或
 京官不稱職始補外任帝雖銳意扵治其
 能身率天下乎此唐之良吏所以不若漢
 世之多也

租以歛獲早晩險易遠近爲差用調輸以八
月發以九月同時輸者先遠民皆自槩量州
府歲市土所出爲貢其價視絹之上下無過
五十疋異物滋味狗馬鷹犬非有詔不獻有
加配則以代租賦
 録曰此唐轉輸之政也至兩稅而後夏輸
 六月秋輸十一月此政廢矣是時太宗方
 銳意扵民絶嗜禁慾黜所玩好且未舉封
 禪征伐之事故州府歲市所貢視絹之上
 下無過五十疋有加配則以代租賦此何
[003-350016a]
 等氣象也貞觀以後漸不如矣
其凶荒則有社倉賑給不足則徒民就食諸
州尚書左丞戴胄建議自王公以下計墾田
秋熟所在爲義倉歲凶以給民太宗善之乃
詔畆稅二升粟麥秔稻隨土地所宜寬鄉歛
以所種狹鄉㩀青苗薄而督之田耗十四者
免其半耗十七者皆免之商賈無田者以其
户爲九等出粟自五石至扵五斗爲差下下
户及夷獠不取焉歲不登則以賑民或貨爲
種子則至秋而償其後洛相幽徐齊并秦蒲

州又置常平倉粟藏九年米藏五年下濕之
地粟藏五年米藏三年皆著于令
 録曰此唐救荒之政也太宗方重守令之
 選刺史縣令皆得其人故以社倉則足以
 賑以義倉則足以給以常平倉則足以儲
 無守令之賢欲自王公以下計墾田而歛
 之則增一禁厲矣此又爲上者所當知也
貞觀初户不及三百萬絹一疋易米一斗至
四年米斗四五錢外户不閉者歲月馬牛被
野人行數千里不賫粮民物蕃息四夷降附
[003-350016b]
者百二十萬人是歲天下斷獄死罪者二十
九人號稱太平
 上之即位也常與群臣語及教化曰今承
 大亂之後恐斯民未易化也魏徵對曰不
 然久安之民驕佚驕佚則難教經亂之民
 愁苦愁苦則易化譬猶飢者易爲食渴者
 易爲飲也上深然之封德彜不以爲然上
 卒從徵言是歲天下大稔流散者咸歸鄉
 里斗米不過三四錢東至于海南至五嶺
 皆外户不閉行旅不賫粮取給于道路焉

 帝謂君臣曰此魏徵勸我行仁義既效矣
 惜不令封德彜見之
 録曰易之大過曰揀撓利有攸徃亨九二
 曰枯楊生梯老夫得其女妻無不利夫太
 宗眞有大過人之資而鮮天德王道以爲
 之本棟之撓也楊之枯也幸而貞觀之治
 又得房杜王魏諸賢以爲之輔老夫得其
 女妻也故雖有楝撓枯楊之象而亦有亨
 道焉有利道焉君子故不之拒也
宋紀仁宗體天法道極功全德神文聖武睿
[003-350016c]
哲明孝皇帝天性仁孝寬裕喜愠不形扵色
初封壽春郡王講學于資善堂天禧元年兼
中書令明年進封昇王九月丁卯册爲皇太

 録曰自史册以來數千百年未有直謚爲
 仁者帝可謂僅見矣故以徽號存其大畧
 將以爲君人者致意焉夫蒙以養正聖功
 也方是時帝之至性渾然正人皆可以爲
 堯舜之時開資善堂以講學養之扵正不
 以私冒干之乃作聖之功用而宋朝家法

 過漢唐者也
以參知政事李迪爲太子賔客
 遵堯録曰李迪等常侍燕東宫見帝容止
 端莊雖優戲在前亦不甚顧他日因奏事
 言之眞宗曰平時居内中亦未嘗妄言笑
 也
 録曰迪之風烈頗聞而辭太傅不已過乎
 夫公孤以輔佐天子師保以儲養東宫亘
 古以來之成法初不因太宗之時立而有
 不立而無也自宋專任宰相天子無公孤
[003-350017a]
 以詔左右則太子無師保以相前後矣此
 其立法不如成周者也
四年詔太傅監國五日一開資善堂太子秉
笏南面立輔臣叅决諸司事聴其議論謂之
曰但盡公道則善矣
 録曰帝之扵己也不妄言笑扵人也務盡
 公道此何等粹白也蒙之九五曰童蒙吉
 其斯帝之謂乎
乾興元年二月戊午遺詔太子即皇帝位
 録曰是時帝年十三如龍之方蛻未就雲

 雨也如麟之方趾未就踐履也故易曰山
 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豈非以其施
 之未達性之未固哉苟有如伊尹周公以
 輔之扵外太姒邑姜以成之扵内則太甲
 成王尚有慙德不足媲矣惜乎劉后專制
 于内丁謂之徒交結于外苟不得王曾正
 色立朝倚以爲重烏能成九二志應之功
 哉觀聖人作易之意則知仁宗初政之所
 以分矣
明道元年詔曰朕猥以眇躬纂扵洪緒既絶
[003-350017b]
畋遊之好又無臺榭之營十載于兹未嘗暇
敢不意掖庭之内火禁非嚴一夕延燔徧於
八殿緬思降儆逸怠省循其今内外臣僚直
言朝廷闕失毋有所隱副朕意焉
 録曰帝時春秋𣇄盛未有失德而所稱絶
 遊畋之好乏臺榭之營又非空言則天灾
 何由致乎夫掖庭房闥之地八殿老陰之
 數章獻之稱制將謝矣此其除舊布新之
 先見者歟
一年三月帝始親政罷脩創寺觀裁抑僥倖

召宋綬范仲淹而黜内侍羅崇勳等中外大

 録曰仁之親政與哲之親政大不倖也仁
 之親政罷脩寺觀哲之親政創脩新法仁
 之親政裁抑僥倖哲之親政召用凶邪故
 一則中外大悅一則忠良䘮氣得失之分
 較然見矣
先是皇太后劉氏稱制晚年任宦者羅崇勳
江德明等訪外事崇勳由此勢傾中外
 録曰以母后臨朝而宦官竊勢此何等時
[003-350017c]
 也范祖禹所謂宋室隆替之本社稷安危
 之機生民休戚之端君子小人進退消長
 之際天命人心去就離合之時帝之盛德
 可少訾哉鳴呼一黜羅崇勳而中外拭目
 咸瞻盛德一召劉瑗等而人情汹汹已蹈
 覆亡萬世之下初政之君不可以不察也
帝見章聖東封西祀及脩玉清昭應景靈土
木之役極天下之巧過爲奢侈謂輔臣曰此
雖太平盛事然亦過度當時執政大臣不得
不任其責吕夷簡曰府庫一空至今不充實

者職此之由帝曰如此之事朕當戒之
 録曰此帝之所以罷脩建也孔子曰三年
 無改扵父之道釋之者曰三年無改亦謂
 在扵當改而可以未改者耳先儒恐其失
 㫖而以有過之舉既徃之愆爲咎故剖折
 而言夫東封西祀土木興作不過廢天下
 之財若乃青苗免役剖尅歛怨將以失天
 下之心諉扵安石猶可言也篤扵君親不
 可言也其知者以爲繼還不知者以爲擅
 改然不知衹皆彰親之過而與克盖前愆
[003-350018a]
 者大不侔矣嗚呼此宣仁祀飯之頃異扵
 章獻撤簾之日也歟
初太平日久仕進者皆依托權要以希進用
奔競成風仁宗嘗謂輔臣曰比來臣寮請對
其欲進者多求退者少何也王曾曰七人食
兼繫時之用舍惟朝廷抑奔競崇靜退則庶
幾有難進之風帝然之
 録曰此帝之所以抑僥倖也夫僥倖之人
 行險者也其始也依阿取容讒謟面諛無
 所不爲其終也吮癰舐痔逢君之惡同所

 不至故人君必深惡而痛絶之然非至公
 以存心至明以燭物未有不以小廉信其
 大節而假以欲退之意遂其躁進之心故
 曰清心知人又曰知人則哲闕一不可
景祐二年王曾同平章事曾性資端厚在朝
廷進止皆有常䖏平居寡言笑人不敢干以
私進退十人莫有知者范仲淹常問曰明揚
士類宰相之任公之盛德獨少此耳徐應之
曰夫執政而欲使恩歸己怨將誰歸仲淹服
其言帝之初即位也太后將有專制之患曾
[003-350018b]
正色危言以立于朝由是宦官近習不敢窺
覦而帝德日就太后亦全令名
 録曰自此以後可以見當時君臣之氣象
 矣夫曾褒然稱許爲大臣者也則其扵士
 不猶造化之扵物乎其心必欲人人而盡
 其才然亦有或不能盡者惟反之至公至
 誠在我無愧而已若孜孜以效用爲恩舍
 置爲怨則大臣者日益不足哉故曰斷斷
 兮無他技若吕許公未免有慊扵此此其
 收恩避怨與危言正色之所以不同也

慶曆元年冬十一月有事扵南郊大赦自西
方用師帝爲肝食知諫院張方平言曰陛下
猶天地父母也豈與大豕豺狼較乎願因郊
赦引咎示信開其自新之路帝喜曰是吾心
也命方平以䟽付中書吕夷簡讀之拱手曰
公言及此社稷之福也
 録曰蒙正亟稱夷簡有宰相之材其此之
 謂乎夫仁者必有勇此西事之當競也然
 而君子不之競者豈徒廣人自新之路哉
 出則無敵國外患國恒亡其諸引咎示信
[003-350018c]
 之微意歟
時章得象晏殊賈昌朝韓琦范仲淹富弼杜
衍同時執政歐陽脩余靖王素蔡襄並爲諫
官夏竦既罷石介喜曰此盛德事也歌頌吾
職其可已乎作慶曆聖德詩曰扵惟慶曆三
年三月皇帝龍興徐出門闥大聲渢渢震摇
六合如乾之動如雷之發初聞皇帝蹙然言
曰子祖予父付予大業子恐失墜實賴輔弼
汝得象殊重愼㣲密君相予久予嘉君伐昌
朝儒者學問該洽與予論政傳以經術惟汝

仲淹汝誠予察爲予司諫正予門闑爲予京
兆堲予纔說賊叛予夏徃予式遏六月酷日
大冬積雪汝寒汝暑汝不告乏予晚得弼予
心弼悅以道輔予弼言深切予不堯舜弼自
笞罰諫官一年踈奏滿篋契丹忘義敢侮大
國弼將予命不畏不怯沙磧萬里死生一節
視弼之膚霜剥風裂觀弼之心鍊金鍜鐵惟
仲淹弼一夔一契曰衍汝來汝予黄髮事予
二紀毛秃齒豁心如一兮率履弗越遂長樞
府兵政無蹶予不識琦琦有奇骨其噐魁落
[003-350019a]
其人渾樸可屬大事敦厚如鼓以汝副衍知
人予哲惟脩惟靖立朝䡾䡾言論磥砢忠誠
特達萬里歸來剛氣不折素相之後含忠履
潔昔爲御史幾叩予榻襄雖小官名聞予徹
亦嘗獻言箴予之失剛守粹慤與脩儔疋皇
帝聖明忠邪辨别舉擢俊良掃除妖魅衆賢
之進如茅斯㧞大姦之去如距斯脫
 録曰當時有傳慶曆盛德詩扵蜀中者其
 人欲識之雖然豈惟當時今人誰不欲識
 之哉執政諫官國之元氣朝之命脉也帝

 有包荒之德而諸賢又能奮其剛斷之勇
 此正泰之天地交而萬物通上下交而其
 志同者宜乎衆賢之進如茅斯㧞大姦之
 去如距斯脫矣然所謂朋亡者何也夫君
 子之同道美矣小人豈能忘情既已交章
 論罷而又形之詩章亦已甚矣故有石介
 之頌而必有女奴之書有如茅之作而必
 有似葉之嘆此介禍之所由始亦黨論之
 所由興也聖人之垂戒深哉
五月戊子兩輔臣稱賀帝曰天久不雨將害
[003-350019b]
民田朕每焚香上禱扵天昨夕寢殿中忽聞
㣲雷遽起冠帶露立殿下須臾雨至衣皆沾
濕移刻兩霽再拜以謝方敢升階自此尚冀
稿苗可救也比欲下詔罪己徹樂减膳又恐
近扵崇餙虚文不若夙夜精心密禱爲佳爾
 録曰夫祈禱古人之所不廢至有以身代
 犠牲者以蝗吞口中者何以槩乎未之録
 也曰此崇飾虚文之謂也古者一德格天
 而後有六事自責苟無其實而下詔罪己
 徹樂减膳則亦徒然而已此帝所以不若

 精心密禱之爲佳也
范仲淹參知政事帝方銳意太平數問當世
事又爲之開天章閤引輔臣入對給以筆禮
俾條陳其所欲爲者仲淹惶恐退而上十事
曰明黜陟抑僥倖精貢舉擇長官均公田厚
農桑脩武備推恩信重命令减徭役天子方
信向仲淹悉用之
 録曰文正之立心以老成忠厚爲主先憂
 後樂爲事此其人品之高如青天白日不
 可掩也仁宗之銳意以得賢安民爲寳禎
[003-350019c]
 祥朕兆爲末此其治化之盛如日升月恒
 不可量也夫漢文一問天下錢穀决獄幾
 何平勃不能答而遂已而况開天章閤以
 延之入給筆劄以誘之言乎如此而不皇
 恐者鮮矣然而不如古者臯陶曰允迪厥
 德謨明弼諧帝之延問有餘而言蹈不足
 是以謨雖訏而命未定意雖銳而功未成
 比後世之恒患而堯舜終不可及也
時二府合班奏事韓琦爲樞密副使雖事屬
中書亦必盡言或指其過失同列不悅帝獨

識之曰韓琦性直琦條所宜先行者七事曰
清政本念邊計擢材賢備河北固河東收民
心營洛邑繼又陳救弊八事曰選將帥明按
察豊財利遏僥倖進能吏退不才謹入官去
宄食帝嘉納之又陳四策以爲今當以和好
爲權宜戰守爲實務請繕甲厲兵營修洛都
蜜定討伐之計
 録曰傳稱惟仁者能受盡言琦不遇帝安
 能獨識之哉是故治平之末琦嘗盡言矣
 神宗漫然不應熙寧之初亦嘗盡言矣非
[003-350020a]
 惟終以爲疑至條折其不然刋石訟之天
 下嗚呼同是一琦也前無侵官賣直之名
 後有彰播流傳之責豈其陳力之不同哉
 受與不受之間而已矣故觀神宗之過可
 以知仁宗之仁也
皇祐二年夏六月詔州郡自今勿得獻瑞物
知無爲軍茹孝標獻芝草三百五十本帝曰
朕以豐年爲瑞賢臣爲寳至於草木蟲魚之
異保足尚哉免孝標罪戒天下勿獻
 録曰漢文帝宋仁宗未可以優劣也何以

 進坦平免孝標之不同也孔子謂善人雖
 不必踐舊迹而自不爲惡然皆未能入聖
 人之室者是故漢文帝却之却之留扵他
 岐然而不爲也非不能也宋仁宗思之思
 之殆于不勉然而不能也非不爲也此
 君之所以分也
三司使王拱辰請榷河北鹽既立法矣猶未
下翰林學士張方平言扵帝曰河北再榷𥂭
何也帝驚曰始立法非再也方平曰周世宗
榷河北𥂁犯輙䖏死世宗北伐父老遮道泣
[003-350020b]
訴願以𥂁課均之兩稅鹽錢是也豈非再榷
乎帝大悟曰卿語宰相立罷之方平曰詔雖
未下民已知之當直以手詔罷不可自有司
出也帝大喜命方平密撰手詔罷之河朔父
老相率拜逆於澶州爲佛老會者七日以報
上恩且刻詔書北京過其下者稽首流涕
 録曰仁宗之世所以事必可稱者以德意
 存乎其間也故一聞人之議始而驚中而
 悟終乃立罷而後已焉視彼說而不繹從
 不改者相去何天淵乎此其德足以感動

 人心而報之者無所不用其極也
王拱辰言扵上曰富弼亦何功之有但能添
金帛之數厚夷狄而弊中國爾仁宗曰不然
朕所愛者土宇人民財非所惜也拱辰曰財
非出扵民邪仁宗曰國家經費取之非一日
之積歲出以賜夷狄亦未至困民若兵興調
發歲出不貲非若今之緩取也拱辰曰犬戎
無厭好窺中國之隙且陛下只有一女萬一
欲求和親則如何仁宗憫然色動曰苟利社
稷朕亦何愛一女邪拱辰言塞遽曰臣不知
[003-350020c]
陛下屈己愛民如此堯舜之主也灑泣再拜
而去
 録曰愚觀王拱辰之言即欽若孤注之說
 也非惟漫潤之不行且雖屈己而無憾帝
 至是眞如天之無不覆也地之無不載也
 以爲堯舜之主誠哉是言矣
文彦博富弼同平章事帝嘗問置相扵王素
素曰惟宦官宫妾不知姓名者可克其選帝
曰如是則富弼爾至是與彦愽同召至郊詔
百官迎之范鎮曰隆之以虚禮不若推之以

至誠陛下用兩人爲相舉朝皆謂得人然近
制兩制不得詣宰相居弟百官不得聞見是
不推之以誠也願罷郊迎而除謁禁則扵御
臣之術爲兩得矣及宣制士大夫相慶扵朝
帝遣小黄門覘知之語翰林學士歐陽脩曰
古之命相或得諸夢卜今朕用相人情如此
豈不賢扵夢卜哉
 録曰本朝置相豈盡殉扵宦官宫妾哉然
 而仁宗之世紛紛皆君子而李迪王曾范
 仲淹文彦愽富弼韓琦尤所著聞推原其
[003-350021a]
 故正以公天下之情而非出于一己之私
 也豈惟賢扵夢卜實可傳扵後世故録漢
 文之仁者存其言録宋帝之仁者存其相
 嗚呼相道得而萬國理矣
初河北京東大水民流就食青州富弼勸所
部民出粟益以官廪得公私廬舍十餘萬嘔
散䖏其人以便薪水官吏自前資待缺寄居
者皆賦以禄使即民所聚選老弱病瘠者廪
之仍書其勞約他日爲奏請受賞每五日趣
遣人持酒肉飯𩝠慰藉出扵至誠人人爲盡

力山林川澤之利可資以生者聴民擅取及
麥大熟民各以遠近受粮而歸凡活五千餘
萬人募爲兵者萬計前此救灾者皆聚民城
郭中爲粥食之蒸爲疾疫及相蹈藉或待哺
數日不得粥而仆名爲救之而實殺之自弼
立法簡便周盡天下傳以爲式帝聞遣使褒
勞加禮部侍郞
又益利路飢韓琦爲體量安撫使蠲减稅以
募人入粟招募壯者刺以爲厢禁軍一人充
軍數口之家得以全活檄劎門關民流移而
[003-350021b]
欲東者勿禁簡州艱食爲甚明道中以灾傷
嘗勸誘納粟後糶錢十六萬餘歸扵常平琦
曰是錢乃賑濟之餘非官緡也發庫盡以給
四等以下户逐貪殘不職吏能冗役七百六
十人爲饘粥活飢人一百九十餘萬復知楊
州徒定州兼安撫使賑活飢民數百萬璽書
褒激粼道視以爲準
 録曰以帝之憂民而弼與琦盡心荒政譬
 則萬華之國而值製錦者體裁之工也良
 玉之肆而遇善冶者追琢之美也天非不

 欲常煦也流行之度難保其無寒恃吾有
 以禦之則恒温矣民非不欲常飽也適逢
 之數未必其無飢賴吾有以䖏之則無患
 矣雖然弼所活五千餘萬人而琦所活亦
 數百萬苟非眞心實意視民之溺猶己溺
 之視民之飢猶己飢之至誠感動扵上下
 公私之間焉能人人盡如己哉嗚呼法可
 傳而心不可傳能盡心扵無我則能盡心
 扵二公之政矣
嘉祐八年春三月辛未帝崩遺制下日雖深
[003-350021c]
山窮谷莫不奔走悲號而不能止
 録曰中庸曰故大德必德其位必德其禄
 必得其名必德其壽帝眞難得者矣盖位
 人可得也必若幼冲踐祚𣇄盛當乾以至
 扵四十二年之久此不可必也禄人可得
 也必若泮涣爾游優爾游休以至扵歌舞
 太平之盛此不可必也名人可得也必若
 君子道長小人道消以至扵康定慶曆之
 際此不可必也壽人可得也必若深山窮
 谷如喪考妣以至扵奔走悲號之極此不

 可必也斯帝之所以爲仁宗也
史臣賛曰仁宗恭儉仁恕出扵天性一遇水
旱或密禱禁廷或跣立殿下有司請以玉清
舊地爲御苑帝曰吾奉先帝苑囿猶以爲廣
何以是爲燕私常服澣濯惟帟衾裯多用繪
絁宫中夜飢思膳燒羊戒勿宣索恐膳夫自
此𢦤賊物命以備不時之須大辟疑者皆令
上讞歲嘗活千餘人吏部選人一坐失入死
罪皆終身不遷每諭輔曰朕未嘗□人以死
况敢濫用辟乎至扵夏人犯邉禦之出境契
[003-350022a]
丹渝盟增以歲幣在位四十二年之間吏治
若媮惰而任事蔑殘刻之人刑法似縱馳而
决獄多平允之士國未嘗無嬖倖而不足以
以累治世之體朝未嘗無小人而不足以勝
善類之氣君臣上下惻怛之心忠厚之政有
以培壅宋三百餘年之基子孫一矯其所爲
馴致扵亂傳曰爲人君止于仁帝誠無愧焉
新安胡氏曰當仁宗時或有獻蛤蜊二十八
枚枚千錢帝曰一下筋費千錢吾不堪也北
使言高麗職貢竦欲加兵帝曰此只王子罪

今加兵且屠戮百姓卒寑兵京師疫出通天
犀療治或請留供服御曰朕豈貴異物而賤
百姓哉蘇轍對策言過直或請黜之曰求直
言而以直棄之天下謂何又好學崇儒扶值
斯道尤爲盛矣經筵謂侍臣曰朕盛暑未嘗
少倦但恐卿等勞耳噫若帝者存心致治粹
乎無以議矣
 録曰或問曰帝誠無愧扵爲君矣然扵古
 之帝王可以匹休乎曰未也獨不觀孔子
 之告哀公乎曰果能此道矣雖愚必明雖
[003-350022b]
 柔必强帝之天資粹矣而郭后之慙德實
 聖學之不純雖以諸賢在朝無能改扵其
 德則以仁柔有餘剛斷不足未免趙宋之
 主而已故曰惟精惟一又曰惟幾惟康此
 從古辟王之要法
五倫書
仁宗昭皇帝天禀純明孝友之行出扵天性
在儲位二十年深明人君之道暨嗣位勵精
圖治推誠任人每曰爲人君止扵仁耳故弘
施霈澤悉罷科買己逋責詢民隱急農事褒

舊勞舉墜典屢𩛙法司崇寬厚戒深刻惟日
以恤人爲務
 録曰自宋至今又五百餘年之間直謚
仁宗者一再見焉鴻名懿號由百世之後
 孝子神孫視之豈不美哉
皇明名臣言行録
孝宗敬皇帝登 大寳一十八載每存心扵
天下嘗召問尚書劉大夏曰天下何時太平
朕幾時做得如古之帝王大夏曰求治不宜
太急但凡用人行政有疑者即召内閣并執
[003-350022c]
政大臣面議停當行去自然順理便是太平
都御史戴珊懇辭老病今諭 㫖曰說與戴
珊朕以天下事推誠付托猶家人父子也太
平未兆何忍捨朕而先歸乎
 録曰周詩曰昊天有成命二后受之成王
 不敢康夙夜基命宥密嗚緝熙單厥心肆
 其靖之斯言若爲我
孝皇頌也 明興百五十餘年天之成命
列聖既受之矣
孝皇繼之實能不敢康寧至扵基命宥密緝

 熙單心尤爲親切盖
孝皇之德深沉而不露淵靜而有本夙夜積
 累以承籍天命而身望太平是眞能繼續
 光明 二祖四宗之鴻業而盡其心故至
 今天下安靖而保億萬年之休也使天假
 之以年何古之帝王不可及哉
時户部郞中李夢陽嘗建言以指斥政事之
非孝皇怒下之獄比具詞以讞有 㫖令復
職他日劉大夏奏事畢 上曰近日外事若
何大夏頓首曰近有㫖釋李夢陽中外懽呼
[003-350023a]
聖德如天地之大 上曰李夢陽語言狂妄
朕不得已而下之獄鎮撫司本上朕試問左
右作何批行一人曰此人狂妄宜付錦衣衛
撻以釋之朕揣知此輩意欲得㫖下便令重
責致其死以快宫中之怒使朕受殺直臣之
名左右不忠如此朕所以即釋復職更不令
法司擬罪也大夏復頓首曰陛下行此一事
堯舜之仁也
嘗因遼東都指揮張天祥襲殺虜㓂爲功大
理少卿吴一貫當其罪死會天祥斃于獄

孝皇大怒親鞠于廷欲置一貫重辟時刑部
尚書閔珪與都御史戴珊進曰一貫推案不
實罪當徒既忤 㫖猶力諍曰法如是足也
遂問劉大夏曰且道自古何君何大臣亦嘗
如此對曰臣幼讀孟子見云舜爲天子臯陶
爲士瞽䏂殺人惟執之而已今之法司恐亦
如是 上頷之明日㫖下一貫罪止免官
又一日召劉大夏論時政且及當時人才
孝皇曰如山西副使王鴻儒他日可大用對
曰誠如 聖諭後大夏以告鄉人胥員外文
[003-350023b]
相曰朝廷用此等人方擔當得大事予老不
及見子其識之
 録曰凡比皆我
孝皇誠心密意迥出近代帝王萬萬者恨㣲
 臣跼蹐海隅無由愽觀 國史盡天高地
 厚之仁而區區見于諸臣言行録者如此
 故並録以終焉


 弘道録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