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谷诗〈五月二十七日作。〉 李贺

昌谷五月稻,细青满平水。
遥峦相压叠,颓绿愁堕地。
光洁无秋思,凉旷吹浮媚。
竹香满凄寂,粉节涂生翠。
草发垂恨鬓,光露泣幽泪。
层围烂洞曲,芳径老红醉。
攒虫锼古柳,蝉子鸣高邃。
大带委黄葛,紫蒲交狭涘。
石钱差复籍,厚叶皆蟠腻。
汰沙好平白,立马印青字。
晚鳞自遨游,瘦鹄暝单峙。
嘹嘹湿蛄声,咽源惊溅起。
纡缓玉真路,神娥蕙花里。 (原注:近武后巡幸路。)
苔絮萦涧砾,山实垂赪紫。
小柏俨重扇,肥松突丹髓。
鸣流走响韵,垄秋拖光穗。
莺唱闵女歌,瀑悬楚练帔。
风露满笑眼,骈岩杂舒坠。
乱筱迸石岭,细颈喧岛瑟。
日脚扫昏翳,新云启华閟。
谧谧厌夏光,商风道清气。
高眠服玉容,烧桂祀天几。
(原注:谷与女山岭阪相承,山即兰
雾衣夜披拂,眠坛梦真粹。
香神女上天处也,遗几在焉。)
待驾栖鸾老,故宫椒壁圮。 (原注:福昌宫在谷之东。)
鸿珑数铃响,羁臣发凉思。
阴藤束朱键,龙帐着魈魅。
碧锦帖花柽,香衾事残贵。
歌尘蠹木在,舞彩长云似。
珍壤割绣段,里俗祖风义。
邻凶不相杵,疫病无邪祀。
鲐皮识仁惠,总角知腼耻。
县省司刑官,户乏诟租吏。
竹薮添堕简,石矶引钩饵。
溪湾转水带,芭蕉倾蜀纸。
岑光晃縠襟,孤景拂繁事。
泉樽陶宰酒,月眉谢郎妓。
丁丁幽钟远,矫矫单飞至。
霞巘殷嵯峨,危溜声争次。
淡蛾流平碧,薄月眇阴悴。
凉光入涧岸,廓尽山中意。
渔童下宵网,霜禽竦烟翅。
潭镜滑蛟涎,浮珠噞鱼戏。
风桐瑶匣瑟,萤星锦城使。
柳缀长缥带,篁掉短笛吹。
石根缘绿藓,芦笋抽丹渍。
漂旋弄天影,古桧拿云臂。
愁月薇帐红,罥云香蔓刺。
芒麦平百井,闲乘列千肆。
刺促成纪人,好学鸱夷子。

【注释】:
笑眼:疑为笑恨。服玉容:一作复玉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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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写昌谷夏景。

注:
1:昌谷五月稻,细青满平水:细青,淡青。言禾好也。
2:遥峦相压叠,颓緑愁堕地:颓緑,犹低绿。緑浓低垂也。
3:光洁无秋思,凉旷吹浮媚:光洁,光润洁凈也。
4:竹香满凄寂,粉节涂生翠:粉节,新竹,节有白粉。生翠,犹鲜翠。
5:草发垂恨鬓,光露泣幽泪:草发沾湿下垂,露滴如泪也。
6:层围烂洞曲,芳径老红醉:老红,花将萎也。
7:攒虫锼古柳,蝉子鸣髙邃:攒虫句,虫蛀柳木也。髙邃,高而深也。
8:天带委黄葛,紫蒲交狭涘:黄葛若天带下垂,紫蒲丛生于水边。
9:石钱差复藉,重叶皆蟠腻:石钱,苔藓。蟠,盘绕也。腻,肥也。
10:汰沙好平白,立马印青字:汰沙,雨洗之沙。印青字,石马之黑色投影也。唐制,公私马各有印记。
11:晚鳞自遨逰,瘦鹄暝单跱:跱,立也。
12:嘹嘹湿蛄声,咽源惊溅起:湿蛄,蝼蛄,生湿土中。《家语》:"蟪蛄之声,五里犹闻。"泉源狭小也。
13:纡缓玉真路,神娥蕙花里:玉真路,通至山上神庙之路也。神娥,神女也。贺自注:近武后巡幸路。
14:苔絮萦涧砾,山实垂頳紫:苔絮,水苔也。山实,树木之果也。
15:小柏俨重扇,肥松突丹髓:重扇,柏叶如重迭之扇也。丹髓,松脂也。《龙虎经》:"丹髓流为汞。"
16:鸣流走响韵,垄秋拖光穟:光穟,麦穗也。五月麦熟。
17:莺唱闵女歌,瀑悬楚练帔:闵,或以为闽也,与下楚字相对。
18:风露满笑眼,骈岩杂舒坠:笑眼,花开也。骈岩,山石排列也。杂舒坠,或若舒,或若坠。
19:乱条迸石岭,细颈暄岛毖:乱条,乱筱。细颈,鸟也。毖,流泉也。
20:日脚扫昏翳,新云启华閟:华閟,华美深邃也。
21:谧谧厌夏光,商风道清气:谧谧,幽也。商风,西风。
22:髙眠服玉容,烧桂祀天几:天几,女几山,如天所遗也。贺自注:谷与女山岭阪相承,山即兰香神女上天处也,遗几在焉。
23:雾衣夜披拂,眠坛梦真粹:雾衣,衣轻如雾也。真粹,真性也。
24:待驾栖鸾老,故宫椒壁圯:栖鸾,福昌宫之铜鸾也。故宫,福昌宫,唐显庆二年置。椒壁,见前注。贺自注:福昌宫在谷东。
25:鸿珑数铃响,覉臣发凉思:鸿珑,殿角悬铃也。
26:阴藤束朱键,龙帐着魈魅:朱键,红色门闩也。魈魅,山精也。
27:碧锦帖花柽,香衾事残贵:柽,夏后开花。残贵,所供之像已毁也。
28:歌尘蠧木在,舞彩长云似:歌尘,歌声振动,蠧木还在;舞女已去,只有彩衣如云。
29:珍壤割绣叚,里俗祖风义:珍壤割绣叚,土地肥沃,如割绣段。祖,继承也。风义,淳风高义也。
30:邻凶不相杵,疫病无邪祀:邻凶,邻村有丧事也。不相杵,舂米时,杵不应和也。《礼记》:"邻有丧,舂不相。" 相,送杵声 。
31:鲐皮识仁惠,丱角知腼耻:鲐皮,皮肤消瘦,背若鲐皮,谓老人也。丱角,童子束发成两角也。
32:县省司刑官,户乏诟租吏:乏,无也。诟,骂也。
33:竹薮添堕简,石矶引钩饵:竹薮,竹林也。堕简,日久之坠毁之简册也。借指书。
34:溪湾转水带,芭蕉倾蜀纸:芭蕉倾蜀纸,芭蕉叶大,胜过蜀纸。
35:岑光晃縠襟,孤景拂繁事:縠襟,犹纱襟。孤景,孤影,落日也。拂繁事,拂除繁事也。
36:泉樽陶宰酒,月眉谢郎妓:泉水如酒;月弯如眉。陶宰,陶渊明也;谢郎妓,谢安东山所蓄妓也。
37:丁丁幽钟逺,矫矫单飞至:矫矫,高举貌。单飞,孤鸟也。
38:霞巘殷嵯峨,危溜声争次:霞巘,在山峰也。危溜,高山飞瀑也。
39:淡蛾流平碧,薄月眇阴悴:淡蛾,映水之月也。眇阴,云也。
40:凉光入涧岸,廓尽山中意:廓,空旷也。
41:渔童下宵网,霜禽竦烟翅:宵网,夜来,下鱼网也。霜禽,白鸟也。烟翅,月下,白羽如烟也。
42:潭镜滑蛟涎,浮珠噞鱼戏:噞,鱼嘴开合也。
43:风桐瑶匣瑟,萤星锦城使:风吹桐树,声如鼓瑟;萤飞如星,或锦城使也。<<后汉书.李合传>>:"合知星,和帝分遣使者,微行 至州县,观采风謡,使者二人到益州,偶投合舍,时夏夕露坐,合因仰观,问二人曰:二君发京师时,宁知朝廷遣二使耶?二人愕然 问:何以知?曰:有二使星向益州分野耳。"锦城,成都也。
44:柳缀长缥带,篁掉短笛吹:掉,摇也。
45:石根縁緑藓,芦笋抽丹渍:丹渍,阴沟浊水,色红也。
46:漂旋弄天影,古桧拿云臂:漂旋,回泉也。
47:愁月薇帐红,罥云香蔓刺:薇帐,蔷薇丛生也。罥,挂也。
47:芒麦平百井,闲乘列千肆:平百井,满百井。百井,古以九夫为一井,一井受百亩田。闲乘,不耕之田。乘,古以四井为邑,四 邑为丘,四丘为乘。肆,商市也。
48:刺促成纪人,好学鸱夷子:刺促,见前注。成纪,李氏之郡望也。鸱夷子,范蠡,号鸱夷子皮。《史记》载,范蠡既辅越灭呉, 以为大名之下难久居,乃装寶玉浮海,自号鸱夷子皮。又《汉书》颜注云:"自号鸱夷子者,言若盛酒?夷,多容受也。"

附:

黎简评曰:夏光二句,谷中常寒也。谢郎,若拟安石,亦欠妥。

方扶南评曰:四十九韵。此篇与韩孟城南联句,不知孰为先后,何造车之合辙也。

陈本礼评曰:凡作长篇,铺排叙述,易于平板,难得险峻波峭。此诗句句奥,字字炼,总不使人易读,较之元白等,此种自是太元语 。

杨士佳评曰:祀兰香神女一段,说得阴寒可畏。亦绝似皮陆松陵一派。
--------凤尾竹客 撰<李长吉歌诗笺注辑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