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二十一 熙寧四年(辛亥,1071)

  起神宗熙寧四年三月盡其月

  三月丙戌朔,上批:「聞太原府有鄉村婦人數千,叫號入府門,納農器,未知虛實。其調發荒堆夫速放散。令河東緣邊安撫司體問其事。」安撫司言,無之。

  又詔陝西轉運使修囉兀城等堡寨,其見科買物並權罷。

  丁亥,判大名府韓琦言:「懷州災傷最甚,自春下戶闕食。近申轉運司貸以米粟,已下諸縣支給,而提舉常平倉司指揮罷給,止令轉運司以省倉米賑貸。」上批:「方今河北有災傷甚處,省倉歲計有限,必不能多賑給,常平、廣惠倉斛斗須相兼支借。令河北轉運、提點刑獄、提舉司覺察,州縣無得阻抑,人戶不盡支散,致逃移失所。」

  夔州路轉運司孫構、張詵言:「杜安行等奏討平夷賊,斥地七百里,獲鎧甲器仗三百,糧六百餘石,見安集夷戶佃蒔,起輸租賦。」詔遣著作佐郎章惇乘驛同轉運司制置以聞。

  又詔:「夷賊梁承秀、李光吉雖已授首,尚有王衮未獲。可令轉運司速選人擒捕,及諭使歸首。」六年二月末御批可考。

  中書欲支章惇見任料錢、添支并給驛券。上批:「惇已請添支,又請驛券,恐礙條貫,檢嘉祐以來至近歲例呈。」馮京言:「近方有此例。」王安石曰:「嘉祐、治平已有例,且陛下患人材難得,今無能之人享祿賜而安逸,有能者乃見選用,奔走勞費,而與無能者所享同,則人孰肯勸而為能?如惇以才選,令遠使極邊,豈可惜一驛券?縱有條貫,中書如臣者,亦當以道揆事,佐陛下以予奪馭羣臣,不當守法,況有近例。」上曰:「有例須支與,兼其所得不過數百錢,不為多也。」四月二日丁亥,罷惇行。

  先是,李承之薦惇於安石,安石曰:「聞惇極無行。」承之曰:「某所薦者才也,顧惇才可用耳,素行何累焉?公試與語,自當愛之。」安石見惇,惇素辯,又善迎合,安石大喜,恨得之晚。此據邵伯溫見聞錄,或移入四月丁亥。

  免河東運糧草入西界;義勇、強壯、捉生戶今年兩稅支移、折變,仍免一料和糴支移。義勇凡一萬五千人,其逃亡者五千餘人並放罪,令復業,及權倚閣隨軍係役人未納殘稅,從轉運使韓鐸奏也。

  權發遣延州趙卨言,西賊犯撫寧,新築堡不守,將士千餘人皆陷沒。上閱奏閔然,曰:「近遣人至囉兀城探視來,見所築堡殊不堅完,但一土牆圍爾,固已憂之,今果亡千人。邊城舉動,後宜深戒也。」

  先是,卨奏:「二月甲戌,賊圍撫寧,折繼世、高永能等重兵駐細浮圖,去撫寧咫尺,囉兀城兵勢尚完。种諤在綏德城節制諸軍,若令永能等會囉兀城兵,與撫寧相應,賊必奔潰。聞諤茫然失措,欲作書召燕達,戰悸不能下筆,顧轉運判官李南公等涕泗不已,乃追折繼世兵回,方議戰守,賊已得志而歸。前此,臣數與韓絳言諤、繼世皆不可用,恐貽朝廷憂,而絳不聽也。」達時為鄜延路都監。永能,文岯從孫。始,諤以兵六千屬永能,先驅入銀川囉兀城,五戰皆克。新、舊紀於丙戌日並書夏人陷撫寧堡。

  戊子,上巳假,上召二府對資政殿,出陝西轉運使奏慶州軍亂示之,上深以用兵為憂。文彥博曰:「朝廷施為,務合人心,以靜重為先。凡事當兼采眾論,不宜有所偏聽。陛下即位以來,勵精求治,而人情未安,蓋更張之過也。祖宗以來法制,未必皆不可行,但有廢墜不舉之處耳。」上曰:「三代聖王之法,固亦有弊,國家承平百年,安得不小有更張?」王安石曰:「朝廷但求民害者去之,有何不可?萬事頹墮如西晉之風,茲益亂也。」吴充曰:「朝廷舉事,每欲便民,而州縣奉行之吏多不能體陛下意,或成勞擾。至於救敝,亦宜以漸。」上頷之。

  彥博又言行交子不便。上曰:「行交子誠非得已,若素有法制,財用既足,則自不須此。今未能然,是以急難不能無有不得已之事。」馮京曰:「府界既淤田,又修差役,作保甲,人極勞敝。」上曰:「淤田於百姓有何患苦?比令內臣拔麥苗,觀其如何,乃取得淤田土,視之如細麪然。見一寺僧言舊有田不可種,去歲以淤田故遂得麥。兼詢訪隣近百姓,亦皆以免役為喜。蓋雖令出錢,而復其身役,無追呼刑責之虞,人自情願故也。」彥博曰:「保甲用五家為保猶之可也。今乃五百家為一大保,則其勞擾可知。」上曰:「百姓豈能知事之曲折,知計身事而已。但有實害及之則怨,有實利及之則喜。雖五百人為大保,於百姓有何實害而以為勞擾乎?」安石曰:「交子事誠如陛下言,行之非得已。然陛下宜深思,財用不足,人材未有足賴者,於邊事姑務靜重而已。若能靜重以待邊事,則夷狄未能為患,於是可以修內政;內政已成,人材足用,財力富強,則為之無不可者。」

  彥博又言:「祖宗法制具在,不須更張以失人心。」上曰:「更張法制,於士大夫誠多不悅,然於百姓何所不便?」彥博曰:「為與士大夫治天下,非與百姓治天下也。」上曰:「士大夫豈盡以更張為非,亦自有以為當更張者。」安石曰:「法制具在,則財用宜足,中國宜彊。今皆不然,未可謂之法制具在也。」彥博曰:「務要人推行爾。」安石曰:「若務要人推行,則須搜舉材者,而糾罷軟偷惰,不奉法令之人除去之。如此,則人心豈能無不悅?如趙子幾在府界,案一王愷有濫有贓,而近臣乃或以子幾案愷為刻薄小人,不當奨用。上下相扇為苟且,不欲奉法,類多如此,則誰肯推行法制者?陳留一縣因趙子幾往彼修保甲,發舉強劫不申官者十二次,以數十里之地而強劫不申官者如此其多,則人之被擾可知矣。條保甲【一】乃所以除此等事,而議者乃更以為擾,臣所未喻也。然更張事誠非得已,但更張而去害則為之,更張而更害人則不可為。又有事誠可為,而時勢之宜未可以為者。如討夷狄,拓邊境,於今時事之宜是未可為者也。且禮記以為『事前定則不跲』【二】,今天下事要須前定,不可臨時為人論議所移也。」舊紀書戊子慶州廣銳軍叛,己丑,詔叛兵歸首免罪,惟首惡不赦。辛丑,詔得叛兵降者賞如斬級。新紀但書慶州廣銳卒叛,乙未平之。

  是日,安石又為上論呂大防不能了延州。上曰:「大防不如趙卨。」又曰:「郭逵可用,但韓琦惡逵耳。」又論种諤曰:「是所謂事成而卿,不成而烹者也。陛下計利害與諤異。」彥博因毀諤。安石曰:「諤若委以兵三二千,令出入境上擾擊蕃部,即似可用,顧不可純倚仗也。」上曰:「用諤如馬隆,即無傷。」

  己丑,遣內侍李舜舉往環慶路詔經略司曰:「兩營軍士必非盡同謀,父兄子弟難盡監守,宜止推究首謀者家屬處置,其餘父子兄弟毋得監守,其務安存慰諭之。應被脅從如能歸首皆免其罪,如能執殺元結連之人,當議厚賞。其已擒獲即具得賊之人馳驛以聞,當於例外行賞。」

  庚寅,詔:「諸路置學官,州給田十頃為學糧,元有學田不及者益之,多者聽如故。仍置小學教授,凡在學有職事,以學糧優定請給。」

  又詔中書,五路舉人最多處惟河南府,青州已置學官,餘州皆選置教授,以蔡州觀察推官陸佃等為之。選陸佃等在辛卯,今并書。

  條例司言:「欲令諸路轉運司具屬州繁劇縣分主戶二萬以上增置丞一員,以幕職縣令人充。」從之。

  麟府路承受蕭汝賢等言:「宣撫判官呂大防相度存新修堡寨,留三千人防托,有軍士數百人諠訴於大防帳前,不能禁,斬一人而後定。今所修寨實無益,望早處分。」詔河東經略司并王慶民依所受宣撫司指揮,運第一寨糧草、樓櫓等於神堂寨,移兵馬近裏駐劄。

  先是,韓絳奏河外所修荒堆寨,久遠不可守,已令廢拆,且抽兵回,而大防獨不肯,絳因使大防以便宜往相視,大防又遷延麟州不即往。大風雨,役人暴露,終夜叫號,河外官皆以為言。王安石白上曰:「朝廷便宜只付韓絳,豈可轉付大防?欲戒大防,凡事當申宣撫司,毋得徑行。荒堆寨乞令毀拆,如宣撫使指揮。」上疑大防方往相視。安石曰:「若不決然可棄,絳豈肯如此?不須竢大防報也!」上既手札諭大防,乃降是詔。此據呂大防家所藏三月四日御札并王安石日錄刪修。

  上謂安石曰:「綏、麟通路在理可為,但种諤倉猝,故不能終其事爾。」安石曰:「西夏未寧,不害聖政,民力困敝實可憂。今陛下即位數年,閱天下義理日多,求治之心日篤,邪說蔽欺日益,照察如此,何憂不治?朝廷既治,遠人自賓,如尚倔彊沙漠,但當蓄財養力,考擇人材,一舉破之,豈但綏、麟通路而已。」通綏、麟路云云,並據舊錄,朱本削去,并載棄囉兀城後,今仍存此。

  詔樞密院:鄜延种諤燕達、涇原周永清王寧劉慶种詁、環慶种診任懷政、秦鳳向寶劉舜卿、麟府王文郁許咸吉曹偃張居等十四頭項兵馬,各曾出界遇賊,並有斬獲,其得功將校,契勘速與行賞。此據御集,乃三月五日,考詳十四人官職及功勞,略附見。

  辛卯,上批:「已降指揮,依韓絳所奏,罷河外所修荒堆三泉寨,并追回吴堡屯兵。仍令河東轉運司速指揮諸處見役強壯、義勇人夫,悉令放散。自今合用人夫,須奏聽朝旨方得差發。」遂詔陝西河東經略司、轉運司,若軍期急速須調夫役,奏稟不及,方得據實數差訖以聞。

  遣屯田員外郎周之純相度廣南東路均納丁米,所過州縣,有奉行新法不職者,體量以聞。馮京曰:「數遣使不便,不如即與一監司名目。」王安石曰:「數遣使極無害,可以試人材,今未試而與監司則可惜。」上以為然。既三月,乃命之純權發遣本路提點刑獄。周之純未詳邑里,均納丁米用孫邈奏,日錄有其事,當考詳周之純相度後如何施行。除提刑在六月十四日。彭汝礪誌金君卿墓云:丁米不均,積為廣民患。使者議論反復,更六七人未定。及君卿為轉運使,搜括隱丁,人始無幸免。分上、中、下三等,富者多取之而不為虐,貧者寡取之而易給,人乃以為平。按此,則周之純初未曾了得此事也。

  壬辰,宣徽南院使、雄武軍留後郭逵判永興軍。初,命王廣淵自慶移永興,及廣銳兵叛,朝廷憂之,乃罷廣淵而更用逵。時叛兵散擾關中,長安城守。逵至,則撤警去備,追巡邏兵皆還,惟以重賞募吏卒入山谷擒盜,人情乃安。

  天章閣待制、權三司使李肅之同提舉在京諸司庫務,江淮發運使、天章閣待制薛向權發遣三司使。向職未至學士,而賜以金帶,示特恩也。

  詔遼州官吏免劾罪,仍賜知州、司農少卿李宏敕書奨諭。以河東路體量范育言「昨本路舉兵出界,惟遼州約民力所勝,而餽不失期,轉運使猶以科調不如數而劾官吏,乞從矜貸」故也。

  詔陝西、河東路經略司:「招納蕃部須簡閱團結強壯人,令著生業,平居不蠹邊儲,緩急可以禦敵。自今來者,有保任無姦詐,即依例與銀絹安存,亦勿復遣人深入招誘。」

  新陝西、河東路宣撫司勾當公事朱迪請對,詔迪罷行。癸巳,改迪知陝州。二月乙丑,不遣李崇貴。

  命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昭州防禦使、涇原副都總管張玉陝西招捉賊盜,入內副都知、宣政使、陵州團練使張若水副之,應會合捕盜官並聽節制。若水至陝西,則叛兵已潰散,玉亦歸涇原矣。賊已潰散,玉歸本路,此據御集。

  甲午,上批:樞密院言保甲擾人事,令王安石體量虛實。安石以為問得頗有之,為姦人扇惑,恐刺為義軍故也。欲令提點司人分頭撫諭,馮京言:「不須以五百人為一保,管仲內政寄軍令亦只是五人為一保。」上欲且罷都保正,安石曰:「不須罷都保正,保正非所以致人不安也。」上言:「久遠須至什伍百姓為用,募兵不可恃。」安石曰:「欲公私財用不匱、為宗廟社稷久長計,募兵之法誠當變革,不可獨恃。」上曰:「密院以為必有建中之變。」安石曰:「陛下躬行德義,憂勤政事,上下不蔽,必無此理。」上問建中所以致變,安石曰:「德宗用盧杞之徒而疏陸贄,其不亡者幸也。」據日錄於三月九日載此事,合附見,更竢考詳。三月十三日、二十二日、二十四日,五月九日,合參照。陳瓘論曰:安石云非什伍其民而用,不可以致治強,蓋安石欲變募兵宿衛之法,故其言如此。時樞密院言因置保甲有截指斷腕者。安石初以為然,既旬日更白上曰:「臣召問開封差役、公人,以為保甲皆人情願,無不便者,實不如樞密院言。又得趙子幾奏:推究截指者兩人,其一人遍問無有,一人蓋因斫桑誤傷,有三人為之證。臣所問乃初倡言者也。」此據日錄十九日所書,安石持之不堅,則此時保甲必罷矣。欲見事實,故具載之于此。

  文彥博言:「向因進對,蒙詢及黥兵、民兵利害,臣與吴充即時略具大旨上對,然而天威之下,頃刻之間,固未詳悉。臣退而復思,自陛下臨御以來,焦勞庶政,以兵者大事,尤所垂意。三四年前,樞密院檢錄得開寶初至治平中,內外兵馬大數頗甚詳備【三】,遂議酌中定為永額,比至道前即差多,方慶曆中即頗減。內壯根本,外護邊陲,去冗留精,適用省費,蒐補訓練,皆有條理。又以三路隣於羌胡,即有屬戶、蕃兵、弓箭手之類,以至次邊州軍盡置義勇,緩急調發以應征防。若守將處之得宜,經久必無闕事。兼向時諸路郡縣,額外增置弓箭手,亦欲防虞盜賊。如此紀綱,臣以謂深協方今之宜,頗得備預之理。設有未至,或有廢墜,即當彌縫振舉之可也。恭惟太祖、太宗之定天下也【四】,止用此兵。真宗、仁宗、英宗之守天下也,亦用此兵。累聖相承,而無異道,歷年彌久,而無異法,故臣以謂協當今之宜,得備預之理,有未至而廢墜者,彌縫而振舉之可也。今陛下以睿聖之德,承祖宗隆盛之業,中原之人不識兵戈者幾百年,過於三代【五】。所謂民不改聚,地不改闢,施之仁政而不煩擾之,則太平之效又何加焉。陛下必欲捨此而別求治道以致太平,更易兵制以張威武,固非臣愚所及。況臣備位樞府,所主惟兵,不能上副聖意,委曲經畫,尸祿之責所不能逃。伏望聖慈察臣前後累上章奏,聽解樞機之重柄,并還將相之印綬,得以散秩俾守外郡,從愚臣知止之分,全朝廷退人之禮,臣不勝大幸。然臣久蒙天地之恩,敢忘犬馬之報。竊謂兵民猶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禁暴戢兵,武之七德,不戢自焚,自古所戒。凡更制維御之方,深願謹之重之。區區之誠,庶補萬一,冒犯宸聽,不任隕越惶懼之至。」此據文彥博奏議,自注云熙寧四年。不得其月日,今附三月甲午樞密院言保正擾人後,更須考詳。

  乙未,降工部郎中、寶文閣待制王廣淵為度支員外郎,依舊職知慶州,右司諫、直龍圖閣趙卨復權發遣延州。上既罷廣淵,用郭逵判永興,而宣撫司亦先命陝西轉運使毋沆權延州,促趙卨往延州,令廣淵須卨到交割訖,於乾州聽旨。會廣淵奏叛兵隨定,上稱廣淵所奏允當,亟詔廣淵、卨未得依宣撫司指揮,又欲徙逵延州,別選重臣鎮永興。王安石曰:「請降廣淵官或職,留治慶,卨治延,逵治永興,皆勿徙。」且言:「今兩州帥臣皆客寄,上下不相保信非便,宜速定,使上下相安,無苟且意。」上從之。故廣淵止坐賊發所部奪兩官,行至奉天復還。初,命逵兼四路安撫使,安石以為不便,寢之。實錄云:慶州兵亂,徙廣淵永興,及叛兵隨定,廣淵止坐降官,復領慶州。按:廣淵徙永興,乃二月七日,此時慶州兵未嘗亂,實錄誤也。廣淵附傳及本傳皆誤,今按御集并日錄刪修。

  天章閣待制、知渭州蔡挺加龍圖閣直學士,賜手詔曰:「慶州兵叛,不至猖獗,涇原之力也。」

  上論慶曆中財用未乏,而西事不振。王安石曰:「財用足,然後可以用兵。然財用特用兵一事,孫武論用兵所以勝負,言主孰有道,將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不及財用足否也。方今之事,且搜舉人材,理財用,務富安百姓,則寇敵不足論。」上曰:「兵須有名,如何【六】?」僉以為無名則不可用兵。上曰:「恐但顧力如何,不計有名無名。」安石曰:「苟可以用兵,不患無名。兵非兼弱攻昧,則取亂侮亡。欲加兵於弱昧亂亡之國,豈患無名?但患德與力不足爾!」或以為不尚力。安石曰:「武王稱同力度德,同德度義,力同然後度德,德同然後度義。苟力不足雖有德如文王尚不免事昆夷。但有德者,終能強大勝夷狄,文王是也。先王於夷狄,力不足則事之,力同則交之,力有餘則制之。同力同德我交之,而彼拒我,則我義而彼不義,則我勝矣。」陳瓘論曰:古人有言曰:「兵猶火也,弗戢將自焚。」自焚之禍生於用而無名也。神考曰:「用兵須有名。」可見聖主之本心也。安石曰:「苟可以用兵,不患無名。」何其言之乖戾也!實不當用,立名而用之,豈王者之兵乎?意欲用兵,則立名而樂殺;意欲殛竄,則立名而妄誅。凡學安石而有為者,皆纂述此意。

  丙申,上批:「聞京東自濮州至河北緣邊,二月辛巳,風變異常,百姓驚恐不安,惟當省事安靜,以應天災。河北、京東役夫可速放散。漳河役輓實妨農事,可速指揮,若來歲漸開修亦不為晚。其災變州郡監司皆不以聞,可令分析。」上雖有此詔,執政進呈不行。其不行必有說,王安石日錄獨不載此事,當考。五月十一日乙未上批及劉贄云云可考。

  詔河北、京東轉運提點刑獄司察所部知州、通判、都監、監押、巡檢、知縣、縣令不職者以聞。

  上批:麟州已棄所修第一寨,諸防托軍馬可並罷遣,兵眾暴露日久,各賜特支錢有差。

  丁酉,降殿前都虞候、邕州觀察使、邠寧環慶副都總管竇舜卿為康州防禦使。廣銳兵叛,舜卿失覺察故也。

  知太原府呂公弼言:「請復王慶民前坐所部城不完奪官。」上閱奏,曰:「慶民首言河外荒堆等處城堡非便,果勞民無功。凡前言囉兀城、荒堆等不可城,城之無利者,宜悉具名以聞。朝廷常患邊吏不忠信,苟先事有言如慶民者,亦可嘉也。」王安石曰:「漢高祖以鄂千秋一言明蕭何功,則封關內侯;自平城歸,諸言匈奴可擊者斬。賞罰明如此,故能不勞而盡羣策。」上言:「李清臣等可責。」安石曰:「張景憲言杜詡保明囉兀城道路寬廣,亦不可以無責。」上以為然。詡初以殿中丞致仕,改授忠武節度推官、書寫宣撫司機密文字,從韓絳所請也。據日錄,王安石所言在四月十九日,依朱本附見于此,當考如何賞慶民等。曾布集有李清臣責官詞。三年九月十四日,改殿中丞致仕杜詡為忠武節度推官、書寫宣撫司機密文字,從韓絳請也,與李清臣同日。

  戊戌,呂公弼言:「韓絳奏臣本路處置事率多紛亂,外以應副為名,其實欲壞邊事。兼自諸路出兵牽制以來,彼賊無重兵救應,困之極甚。竊料今春點集不行,向去修此堡寨,有何不可?臣本路昨倉猝出兵應接,比他路最為深入,偶不敗覆,以至修第一寨,賊馬首來爭奪,殺退及數萬人,義勇、強壯運糧修寨皆平安歸業,即無『外以應副為名,其實欲壞邊事』之理。今延州界賊馬十餘萬人攻破撫寧城,以此知絳所奏西賊點集不行之說未得其實。若使臣本路有撫寧之敗,則絳說得行,臣亦何以塞朝廷之責。臣已累表乞解寄任,惟陛下幸許。」詔不允。王安石曰:「公弼無罪,動見詰問,既付一路,而使其心每懷嫌疑,恐懼不敢自竭,於邊計不便。今邊事皆如公弼言,謂宜手敕撫諭,因令有事一一奏陳。」上以為然。

  上批:「陳留縣見行保甲,每十人一小保,中三人或五人須要弓箭,縣吏督責,無者有刑。百姓買弓一張至千五百,箭十隻六七百。當此青黃不接之際,窮下客丁,如何出辦?又每一小保,用民力築射垜,又令自辦錢糧,起鋪屋兩三區,每保置鼓,遇賊聲擊。鄉村之人居處遠近不一,假如甲家遭賊,鼓在乙家,則無緣聲擊。如此,須人置一鼓,又費錢不少。以上事皆被差保頭所說,非虛妄,及元非朝廷本意令如此騷擾。可速指揮令止如元議,團保覺察賊盜,餘無得妄施行。鄉民既憂無錢買弓箭,加之傳惑恐徙戍邊,是以有父子聚首號泣者非虛也。」王安石進呈不行。四年三月十三日上批:陳留保甲騷擾,執政進呈不行。此墨本所書,與御集手札同,而日錄乃絕無此事。朱本輒刪改手札,仍取五年閏十月十四日日錄上因議河東保甲,說及開封典作襖置弓箭,並安石對「陛下當為天子所為」等語,附四年三月十三日周結陳留騷擾事,蓋誤也。三丁兩丁,各有不易,乃安石欲編排河東保甲,故有是言,與陳留事殊不相干。又云六月卻令人教閱,亦非是。四年三月閒所當言者,反覆推尋,朱本誤明甚。今仍依日錄,附此段語言於五年閏七月十四日,削朱本四年三月十三日所書,然不知日錄何故獨不存四年三月十三日上批陳留保甲騷擾及進呈不行緣由也,當考。

  詔成都府路轉運司支交子十萬緡,為梓州路常平糴本。

  己亥,權陝西轉運副使、度支郎中皮公弼權發遣江、淮等路發運副使,開封府判官、祠部郎中趙瞻權陝西路轉運副使。上謂瞻陝西人,必熟知本路人情,故使代公弼,其實執政惡瞻不附己,故出之。瞻,初除知鄧州,不赴,復為開封府判官才數月也。又欲用李壽明易沈起,尋不行。

  公弼在陝西嘗建言:「陝西見行當二文銅錢,頃歲西邊用兵,始鑄當十錢,後兵罷多盜鑄者【七】,乃以當三;猶私鑄,乃減當二行之【八】。至今銅費相當,民無冒利,盜鑄衰息。請以舊銅鉛盡鑄當二錢。」從之。其後折二錢遂行天下。此據本志三年事,因公弼改發運附見,不得其月日,當考詳。六年十月二十三日,七年三月十八日、七月十八日、九月二十七日、十二月十七日,並合參考。

  詔永興軍依舊買鹽鈔,罷行交子。十四日事,此據王珪會要修入,五月二十四日,當考。

  司農寺言:「京東常平倉司奏請賣酒場約束,乞下本路依開封府界條貫施行。」從之。此項用編錄冊【九】四年三月十四日中書劄子指揮修入,開封府條貫在三年十二月九日,遍賣坊場則在五年二月二十二日。

  新判永興軍郭逵請以便宜行事,不許。

  莊宅副使、蕃部都巡檢趙餘慶為西京左藏庫使,右騏驥副使、蕃部都巡檢趙餘德為文思使,各賜金帶、錦袍;三班借職、都總管司指揮戴嗣良,三班差使、殿侍、押隊康瞻各遷三官,仍錫銀絹,以環慶路經略司上餘慶等力戰斬捕慶州叛卒功也。其後,王安石言慶卒之變,微餘德、餘慶討定柔遠,則應者必眾,其功宜蒙厚賞以勸後。上亦以前賞為薄,欲俟走馬歸厚賜之。文彥博、馮京皆以為蕃官不宜過厚。安石曰:「唐太宗所用黑齒常之之類,皆蕃將也。立賢無方,苟有功於朝廷,恐不應分異蕃漢,且慶州以此兩人為扞蔽,厚賜之錢物,使足以役其將吏諜知敵人情狀,非特賞功而已。」上以為然。

  辛丑,兵部員外郎、直昭文館、權發遣鹽鐵副使傅堯俞為河北轉運使,堯俞自言為御史日,嘗彈劾薛向,今難與共事故也。尋改知江寧府。知江寧在此月二十四日,今並書。

  詔判永興軍郭逵,本路州郡有飢荒處並以官廩賑濟,仍體量放稅;逃移民戶,設法招誘還業以聞。

  環慶路走馬承受李元凱言,逃散軍賊解吉等六百餘人尚在乾、耀州界。詔涇原、環慶路遣將官招捕,毋得貪功務殺;招降一人,依斬獲一級酬獎,及令涇原路速相度將官之可減者追還。

  又詔:「慶州叛兵親屬緣坐者,令環慶路經略司檢勘服紀、年甲【一○】。應元謀反手殺都監、縣尉【一一】,捕殺獲者,其親屬當絞者論如法;沒官為奴婢者,其老、疾、幼及婦女配京東、西,許人請為奴婢,餘配江南、兩浙、福建為奴;流者決配荊湖路牢城。非元謀而嘗與官軍鬥敵,捕殺獲者,父子並刺配京東、西牢城;老、疾者配本路為奴。諸為奴婢者,男刺左手,女右手;餘親屬皆釋之。」叛軍家屬皆誅者,凡九指揮。李清臣謂韓絳:「軍士謀叛,初不告妻子,宜用恩州故事,配隸為奴婢。」絳奏從其言,故有是詔。此據清臣詔旨內附傳。

  都官員外郎施邈特勒停,坐與故左藏庫副使高允元妻林氏私通簡札約為婚【一二】,而林氏夫服未滿,為夫弟高允懷所告。又御史林旦言其素行不修,會降法不當停,特行之。

  知陳州張方平言:「忠武軍牒坐西京留守牒,邠州報有軍賊約一千人騎,過三水縣涉龍泉鎮,已遍牒巡檢、諸縣部勒兵甲捕逐。臣竊以賊在陝西,而諸路移文關報,不日遍至天下,各遣巡檢。縣尉會合兵甲急如賊至,不惟騷擾鄉村,且使人情危懼,或容姦猾乘便妄動,驚恐四方,其忠武軍轉牒未敢謄報隣州。」詔依方平所奏。因謂執政曰:「守臣不當爾耶?臨事乃見人。」

  上批陝西轉運司,諸州根檢公使錢支費數,聞追呼人不少,宜令權罷,及應干簿歷文字【一三】,且停一年。已而下司農寺與展兩月。上論財用屈竭,以為皆緣置官多。王安石曰:「以臣所見,似不由官多。」上曰:「置廂軍五十餘萬,皆以當直迎送官人占使。」安石曰:「廂軍不專為官人占使。官人所以治人,既治人,須用人當直。」上患其占人太多,以為呂公弼言先朝待制只破兩人剩員。安石曰:「待制,朝廷近官,職任已高,入則論議朝廷政事,出則鎮撫一路,只破兩人剩員當直,恐非先朝善政。且今士大夫已或不自貴重,朝廷更賤薄之,則愈自賤薄,恐非國體。臣愚以為陛下但當患待制非其人,不能勝陛下任使,壞朝廷事,不患待制當直人多。苟不可任使,壞朝廷事,只兩人亦不可借與。苟可任使,則陛下不患無人,用度何憂不足?苟能為陛下足用度,則雖比今日更多與人當直,未為過當。」

  壬寅,詔以慶州兵叛斬戮甚多,人命至重,惻然可傷,權罷春燕。此據御集。

  癸卯,德音降陝西、河東,死罪囚,徒以下釋之。兩路禁軍並因軍事役使廂軍急腳、馬遞鋪兵,並與特支。因嘗入賊界攻討接戰,並嘗捕殺慶州叛兵者,雖已經宣撫司支賜,更與特支。兩路民因軍事被科役者,其議量輕重蠲減將來稅賦及科配。其已前欠稅倚閣者,並除之。州縣不急公事及供申磨勘帳歷文字不免追擾者權住,候邊事寧息,依舊施行。緣邊熟戶及弓箭手見欠貸糧皆放,其闕食者安撫司量與賑貸。其德音曰:「朕德不明,聽任失當,外勤師旅,內耗黎元。秦、晉之郊,並罹困擾。使人至此,咎在朕躬。其推卹隱之恩,以昭悔過之義。」又曰:「勞民構患,非朝廷之本謀,克己施行,冀方隅之少息。」當考草制者姓名增入。時元絳、楊繪【一四】、韓維實為學士,朱本云:初進入德音本,上批攻戰軍士宜與運糧諸軍異等,及改定數事皆極當於理,執政皆以為非所及也。新錄並削去,今從新錄。

  詔囉兀城宜令趙卨相度,如不可守,令棄毀訖奏。河東所探報西賊水軍恐於石州渡河,令呂公弼遍為之備。撫寧失陷人,令經略司實具數聞奏。囉兀城、賓草堡,令轉運司更不得運糧草前去。」先是,上問執政以囉兀城存棄,王安石以為當俟李評等相度至議之。上曰:「李評等若以為可守,何如?」安石曰:「儻不須築堡運糧,則存而守之無害。」上曰:「如欲守之,固當築堡。」安石曰:「築堡則致寇。今撫寧新陷之後,士氣沮怯,乃於賊界中作堡,又必致寇,以沮怯之眾當力爭之寇,則其生變必矣。況又陝西人力疲困,難於供饋乎!」上曰:「如此,當不復計惜已費財力,棄之而已。然以見兵三千人在彼為可慮及積糧草多為可惜。」安石曰:「今評等相度急遞聞奏,俟其奏至,棄之未晚。」上曰:「囉兀城非不可營,但舉事倉猝為非。」安石曰:「三代之事固未及論,但如李牧猶弗肯速爭小利。蓋善用兵者,其節短,役不再籍,糧不三載。若誠出此,則囉兀城小利自不當營,非特失於舉事倉猝也。易稱『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是以『動而不括』。今動無成算,又非其時,宜其結括也。先王惟知時,故文王事昆夷。方夷狄未可以兼之時,尚或事之,此乃所以為文王也,豈害其為聖乎!今人材未練,財用未足,風俗未變,政令未行,出一令尚患州縣不肯服從,則其未能兼制戎狄固宜。宣王當周衰之後,風俗壞,人材少。詩曰『德輶如毛,維仲山甫舉之,愛莫助之』。當是時惟一仲山甫能好德,羣臣無助之者。宣王能與仲山甫協力,以養育成就天下之人材,人材既足,然後征伐,故宣王征伐之時,首曰『薄言采蘎,于彼新田,于此菑畝。』言宣王先成就天下之材,采而用之,所以能征伐也。今欲使戰守,則患將帥非其人,欲使之轉糧餉,運材物,則患轉運使非其人。又國財民力困匱如此,則征伐之事固未可議也。」上以乏材為患,安石曰:「文吏高者不過能為詩賦,及其已仕,則所學非所用,政事不免決於胥吏。武吏或出行伍,或出子弟,但厚設飲食稱過使客,則名譽官爵隨之。此風今固未能盡變,則乏材固無足怪者。但陛下力行不已,搜舉能士,責以功實,風俗漸變,政令漸行,則人材終當不可勝用矣。」上悅,及是,遂棄囉兀城而有是詔。正月二日戊子,初城囉兀城,上與安石論說,日錄並係三月四日,朱本附此,今從之。上曰:文王終有以勝之,安石對云云於勝夷狄也何有。與三月五日命綏、銀通路時語略同,今削去。

  上批:「已差趙卨權鄜延路經略使。聞本路自軍興,宣撫司移易,兵官不定及職名不正,有失等威。今既廢城寨,其一路兵官委卨相度,各令依舊。如自來得力之人,宣撫司易置他路或罷去者,具名以聞。」

  甲辰,韓絳言:「昨种諤領兵入西界攻討,修築城寨,所用官軍數少力薄,惟藉蕃官折繼世、趙懷順等統率屬羌以立戰效,并降人八千餘口,亦多繼世、懷順等招到。蕃性獷戾,常須撫御。察其意必自為拓土有功,今見廢棄囉兀城,竊恐疑懼不安,或至生事,如向者延州馬志誠結架之獄。馬志誠事已見三年十二月。上因种諤被囚,綏德未賞,繼世反側,乘酒有言,遂致羣小伺閒成謀。緣种諤深得屬羌之情,又有膽略,西賊所畏,若一旦摧辱,恐無以得其死力。臣非敢庇諤,蓋為朝廷預為過慮。望密指揮趙卨令安存折繼世、趙懷順、种諤,無使遂成睽閒,以致疑懼,及新招人口亦須慰安。所貴用兵之際不至生事,兼緩急應敵全倚此輩,共為肘腋。」又言:「前者綏德之舉,事涉擅興,存棄之議,不繫重輕。今棄囉兀城,與前不同,忽令廢罷,眾情必駭,各懷反側,竊恐因而生事。」詔趙常卨務安存折繼世、趙懷順,勿令疑懼,仍常伺察之。

  初,絳奏至,王安石曰:「待繼世不過分,則無緣更致反側,恐待之過乃更生驕悖,今者更當密伺察其姦萌。」上以為然,故有是詔。

  上又論西人請和事,安石以為當明示欲和,以怠其志,徐與之議以堅其約,此攻敵人心之道也。

  是日,上論李靖說軍法奇正事,以為兵非通乎道,不能盡其數。安石曰:「不通乎道,無自而可;苟通乎道,無自而不可也。」

  詔罷三司使副監議鹽法。此據王珪會要增入,三月十九日事,二年七月二十九日,當考。

  乙巳,禮部尚書致仕張存卒。

  丙午,度支員外郎、知制誥呂大防落職,奪兩官,知臨江軍;舊紀書韓絳坐宣撫失律,降知蔡州,判官呂大防落知制誥,知臨江軍。新紀但書絳罷,不著因由,亦不及大防。禮部郎中、集賢殿修撰張問落職,知光化軍;刑部郎中、直史館陳汝羲落職,知南康軍;皇城副使种諤責授汝州團練副使【一五】,潭州安置。大防以預辟宣撫司敗事,問、汝羲為河東轉運使調發勞民,諤以撫寧堡失守也。

  初,上議大防等罪,王安石曰:「大防所謂色取仁而行違者,專務詭隨,以害國事。如荒堆斬人,其不致變者特幸爾!」上亦言大防幾致變,王中正至以氊自裹以避眾軍喧悖。安石曰:「大防豈不知寨不可立,其意殆欲使眾人棄之,然後言棄之者非我,我欲留之;留之則為利,以蓋其初計之失。」上又論諤以為與李復圭同罪,安石曰:「復圭罪薄,西事之興,自綏德始,亦諤之罪也。且綏德不畫界,則西人自然未肯休兵,況已屢奏夏人點集之後,慶州乃始違詔旨侵入其地,則致寇非復圭也。」上又言諤罪亦使之者過也。文彥博曰:「諤非能用兵,懷寧之戰,其勝者亦幸爾。」上曰:「諤能勝西人,自是其善戰,人共服之,非幸。但任之過分,所以至此。」安石曰:「諤前後詭妄,致誤韓絳,其敗壞兩路,皆諤之由,諤實罪首,恐不可但言使之者過也。」彥博曰:「人好功名必為害,孰不好功名,又當體國。」上曰:「好功名人自不可得。」安石曰:「好功名,固先王所不廢,然先王奨人以義為主,苟違義而好名則反為害。」上曰:「誠如此。」王安石等以德音引咎上表待罪,詔釋之。

  丁未,吏部侍郎、平章事、昭文館大學士韓絳罷相,以本官知鄧州。制詞責絳云:「聽用匪人,違戾初詔。統制亡狀,綏懷寡謀。暴興征師,矾入荒域。卒伍駭擾,橫罹轉戰之傷,丁壯馳驅,重疲齎餉之役。邊書旁午,朝聽震驚。」翰林學士元絳辭也。絳詞據玉堂集。

  韓絳言:「伏睹德音,皆陛下責躬悔過之言。且今邊事,蓋以西賊去年八月攻圍慶州七寨,焚蕩室廬,殺掠老幼,故遣臣往經制。臣度其陸梁未已,不少懲創,則雖得和約亦不可保,招降討擊實不得已,豈固欲勤動師旅!幸十餘處出兵,殺獲招降以千萬計,雖失撫寧小堡,殺獲亦略相當,我師未為沮屈。河東供軍煩擾百姓,蓋轉運使處置乖方,安撫司曾不處畫,河東既遠,本司聞之後時,即令蠲除,使民安業,自陝以西,則未嘗令民出力。今德音與減二年科配,亦慮朝廷不知本司元無科配而然。況慶州叛卒已就禽滅,關陝雨足,二麥向豐,流庸漸復,陛下但遣忠實可信之臣察訪考驗,必不敢誣。今德音謂使人至此,咎在朕躬,必恐內外臣僚有奏陳過當,驚動明聽者。陛下方欲威服西戎,國家事力何嘗困弊,而遽有勞民搆患之詔布於西路,若流聞賊境,則是過自形見中原虛實強弱之勢,臣恐西賊哀鳴求和之意或且中輟,彼又知朝廷將來不復出師,則今秋併兵入寇一路,憑陵侵軼,何以枝梧?臣近乞面奏邊事,欲稟議攻守大計。今陛下已謂聽任失當,則臣雖復言必不見用,見於緣路待罪,望早賜責。臣一身去就,了不足惜,所惜邊防大事,陛下如此主張。臣竭赤誠報國,而為內外浮論所搖,猝然撓罷,不得畢其始謀,自今孰敢奮身當責以抗強敵?其偷安竊祿之人,必坐視臣輩被謗蒙恥,進退無路,自以為得也。」

  又言:「諸將攻討,斬獲招降不少,況蕩平和市,焚燬村族甚多。今西賊一二百里之外方敢住止,使其棄失廬井,老小流寓,已廢春耕,不為不困。彼雖時出兵馬,弱勢已露,荒堆、懷寧之戰又復敗北,獨撫寧被害,若以全體較之,則勝負可見。今朝廷不以興師為功,使武將悍卒宣力立事之人,莫不解體,何以激勵士氣,惟偷惰者必自得也。」絳奏至已貶。

  初,朝廷命絳宣撫,面授攻守二策,而樞密院不知,文彥博意絳密受上旨,恐無功,并任其責,奏請為畫一以付絳,而無發兵約束。王安石亦乞不預邊事,西討方略一以委絳。(韓絳言伏睹德音至西討方略一以委絳。朱本簽帖云:絳章文過,不曾施行,並削去。今依新本仍存之。

  絳得空名告身、宣敕及錦袍、銀帶,撫納降附。入陝西境散錢與乞人,至邊盡召蕃官、蕃部厚賞犒之,軍士皆怨恨。又奪騎兵馬,曰「此輩不能戰」!以與蕃部,有抱馬首而號泣者。專任种諤及王文諒等,調發倉卒,人不堪命。賊出兵爭撫寧堡,陷之;急攻囉兀城,諸路出師牽制,慶州兵再出,遂作亂。朝廷憂之,乃罷兵,棄囉兀城、撫寧。學士院草責絳制,初云「擅興征師」,上以為非,「擅興」改曰「暴興」,以絳實得旨出師,而措置乖方,故貶。王安石言陛下固未嘗許韓絳以智略,見五月二十六日。又言陛下待臣與韓絳皆欲以事為己功,見五年正月二十四日。

  上與王安石論保甲事,以為誠有斬指者,中官歷十三縣探麥苗問得如此,然百姓亦多會得見。習射九〈豆斗〉,去帖子常甚遠者亦相勸,以為若捉得賊,官必有酬獎。又曰:「得大戶作都副保正【一六】,自言管轄景跡人,若便廢罷,即卻被景跡人绚害。此極是好法,要當緩為之。」諸縣官吏多不能稱人意,上以為當以漸,只委知縣為之。安石以為知縣多非其人,不可委,上曰:「如此,則罪知縣可也。」安石曰:「令選人為之,尚不免違失法意致驚擾。若委知縣為之,其致驚擾但有甚于選人。及其驚擾已甚,乃始罪之,恐已無及。且奉行法令不能稱人意,便加之罪,此陛下所未能行于朝廷也,如何遽責趙子幾輩行之於州縣?」安石又為上論保甲:「致人斬指,亦未可知。就令有之,亦不足怪。以朝廷所選士大夫甚少,陛下一有所為,紛然驚怪,況於二十萬戶百姓固有愚惷為人所感動者,豈可以此故遂不敢一有所為?說命曰:「若藥不瞑眩,厥疾弗瘳。」苟欲瘳疾,豈能避瞑眩,今保甲所驚者,畏為義勇、保捷而已。就令盡刺為義勇、保捷,陝西、河東固嘗如此。」上曰:「如此則恐不便,須致變。」安石曰:「陝西、河東未嘗致變,則人情可知,豈有怕為義勇即造反之理?」上曰:「民合而言之則聖,亦不可不畏【一七】;自上制法以使之,雖拂其情,然亦當便於民乃可。」安石曰:「今保甲固疑有斷指以避丁者。然臣召八鄉人問保甲事,皆以為便。則合眾赤論之,固知其便。設有斬指者,非眾情皆然也。今所以為保甲,足以除盜,然非特除盜也,固可漸習其為兵。既人人能射,又為旗鼓變其耳目,漸與約免稅,上番代巡檢下兵士,又令都副保正能捕賊者奨之,或使為官,則人競勸,然後使與募兵相參,則可以消募兵驕志,省養兵財費,事漸可以復古。此宗廟長久計,非小事也。但要明斷,不為浮議所奪而已。趙子幾能得府界民情,可久任,付以此事必有成。今保戶已願免體量草,養馬事固已有緒。」上大說,曰:「此極好事,然且緩而密。」安石曰:「日力可惜。」上曰:「然亦不可遽,恐卻沮事。」安石曰:「此事自不敢不密,今日獨王珪在此,必不漏此言,所以敢具陳。」此據日錄,全載此,所以見保甲不罷,由安石納說不一而已也。三月九日、十三日、二十二日、二十四日,又五月九日。

  己酉,呂公弼言宣撫司行賞不當,其降到將官、使臣宣敕未敢給。詔將校、蕃官依宣撫司指揮,將官、使臣別聽朝旨。

  權知開封府韓維等言:「諸縣團結保甲,鄉民驚擾。祥符等縣已畢,其餘縣乞候農閒排定。」時府界諸縣初行保甲,鄉民或自傷殘以避團結。王安石數為上辨說甚苦【一八】。開封府界提點諸縣鎮事曾孝寬言已牓開封縣等七十縣,立賞召告捕扇惑保甲之人。維所奏不行。朱史於五年七月二十二日始載曾孝寬、蔡駰曲折保甲斷指。三月九日日錄因樞院言微著其事,十九日明言其不然。朱、墨史俱不載,墨史但於二十四日因韓維奏藳書此,朱史又削去。新錄已復存之。今更參取日錄於前後詳述首尾,庶後世有考焉。四年七月二十二日,朱史始出蔡駰姓名,新錄因之,又刪去安石對語,非也。今亦具存之。五年正月丁未,七月己亥,閏七月癸酉,皆合參考。

  庚戌,著作佐郎、同管勾淮南常平等事趙濟為太子中允、權發遣同提點刑獄。濟先劾奏亳州官吏不行新法,已賜緋章服,於是又加進擢云。

  權陝西轉運使、工部郎中、集賢殿修撰沈起為度支副使,工部郎中、直史館謝景溫權陝西都轉運使。起尋改鹽鐵副使,又改知江寧府。景溫,五年二月一日罷陝漕,其為陝漕蓋自鄧州,知鄧州在正月九日。

  太常博士范百祿提點江南東路刑獄。鄧綰薦百祿為御史,召對,固辭之。

  辛亥,改翰林醫學溫杲為兩使職官、廣西經略司勾當公事,以新知桂州蕭注薦杲嘗入蠻殺賊屢有勞也。仍詔杲家貧特給遞馬一匹令赴任。給遞馬據御集。溫杲姓名已見三年十一月未王安石奏。

  錄唐李氏諸孫杲為三班借職,德臣、養年州長史;高祖并景、元皇帝支係賜緡錢有差。新、舊紀並書此。

  詔韓絳應宣撫司未結絕文字並付李清臣齎赴闕。詔旨,清臣傳可考。

  邠州言:「石門山耀州界尚有軍賊三四百人聚集。本州見嚴兵馬,候再見的實,前往討殺。」詔:「前後張皇賊勢,不審虛實,盡自邠州,致驚近裏州軍,民人拖拽,逐毀兵馬,極為非便。宜令張靖審問的實事狀施行。民方安帖,自今無更輕妄,復致驚擾。」

  壬子,王安石白上曰:「陛下頃令發運司舉官,一切應副,所舉官多非其人。」上曰:「此必薛向所為,向性質不如羅拯。」安石曰:「或恐如此。近舉一章俞知漣水軍之類,欲以酬宣力於發運司者。今舉俞殊為無理。」上曰:「莫罷卻。」安石曰:「臣非敢養交,但方賴向協濟三司,令改更事。若陛下元許一切應副,輒抑其所奏,則內懷蔕芥;若陛下特旨罷之,則向必畏服,庶幾懲創。緣陛下方賴薛向為用,須至委以舉人,若不稍加提撕,即恐害事。」上曰:「朕為不識章俞。」安石曰:「俞已七十,素無人稱引亦可知。臣亦不識俞,陛下更試博問。」上曰:「極好。」俞,惇父也。

  詔府界諸縣兵馬都監,今後樞密院選人。

  癸丑,上論農兵事,欲行宋道召人免稅充弓箭手事。文彥博以為決不可行。王安石曰:「恐可行,但亦不須如此,誠以利害驅民習兵,則何必用宋道之策。臣愚以為如差役法自內修之,法成則可舉而措之天下。」上曰:「差役則如此可也,兵事恐須自有區處。始則人不駭,而事易就。」安石曰:「誠可如此,但恐邊臣未能舉此法以副聖意者。」因略為上言民可以利驅使趨為兵。上欲擇人判兵部如司農,安石曰:「京中諸司,固所以提天下之綱要,非特兵部也。」上曰:「兵部最所急故也。」安石曰:「誠如此。」宋道所言當考。陳瓘論曰:安石曰:「民可以利驅使趣為兵。」安石此語,亦為欲變募兵宿衛法故也。

  道,河南人,泌孫,迪兄也。范純仁誌其墓。時為都官郎中、同提舉三門白波輦運,嘗應詔上五事【一九】:一曰遣使觀俗以察守令能否;二曰復武臣提點刑獄以觀人才,且使舉其類;三曰復茶法以資國用;四曰責官吏卹民憂,以固邦本;五曰增置沿邊弓箭手以省戍兵。又嘗言:「請仿古民兵之法,籍編丁,蠲其稅,無費縣官,而習山川之便,可得戰士二十萬。」多施行云。道卒於元豐六年,官止朝請大夫、提舉崇福宮,弟迪亦屢見。

  注 釋

  【一】條保甲據上文,「條」疑為「修」字之誤。

  【二】且禮記以為事前定則不跲禮記卷五二中庸:「言前定則不跲,事前定則不困。」疑「跲」為「困」字之誤。

  【三】內外兵馬大數頗甚詳備閣本、活字本均同。文彥博文潞公文集卷二○論本朝兵政,「大」作「夫」,疑是。

  【四】恭惟太祖太宗之定天下也「太祖」原脫,據同上書補。

  【五】過於三代按同上書其上有「歷觀前古致治未有如此之安且久也,故生齒繫□逾於二漢,封疆廣遠」數句。

  【六】兵須有名如何閣本作「兵須有名乃可」。

  【七】後兵罷多盜鑄者「者」字原脫,據長編紀事本末卷七六薛向等措置陝西折二錢補。

  【八】乃減當二行之「行」原作「所」,據閣本、活字本及同上書改。

  【九】編錄冊「錄」原作「綠」。按「編錄冊」即「瀘州編錄冊」簡稱,本書多見,因改。

  【一○】年甲「甲」原作「申」,顯係形誤,因改。

  【一一】應元謀反手殺都監縣尉閣本、活字本均同。「反」疑為「及」之誤字。

  【一二】私通簡札約為婚「札」原作「禮」,據閣本改。

  【一三】及應干簿歷文字「簿」原作「薄」,據閣本改。

  【一四】楊繪「繪」原作「繒」,據閣本及宋史卷三二二楊繪傳改。

  【一五】汝州團練副使「副」字原脫,據宋會要職官六五之三五、治蹟統類卷一五及宋史卷三三五种諤傳補。

  【一六】得大戶作都副保正「作」原作「保」,據閣本及活字本改。

  【一七】民合而言之則聖亦不可不畏宋史全文卷一一下、長編紀事本末卷七一保甲均同。宋史卷三二七王安石傳作「民言合而聽之則勝,亦不可不畏也」。

  【一八】甚苦閣本、活字本同。宋史卷一九二兵志作「甚力」。

  【一九】嘗應詔上五事「嘗」原作「賞」,據閣本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