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三四 宋紀十六
起柔兆執徐(丙辰),盡著雍敦牂(戊午),凡三年。
蒼梧王元徽四年(丙辰,公元四七六年)
春,正月,己亥,帝耕籍田,大赦。
二月,魏司空東郡王陸定國坐恃恩不法,免官爵為兵。
魏馮太后內行不正,以李奕之死怨顯祖,密行鴆毒,夏,六月,辛未,顯祖殂。壬申,大赦,改元承明。葬顯祖于金陵,諡曰獻文皇帝。
魏大司馬、大將軍代人萬安國坐矯詔殺神部長奚買奴,賜死。
戊寅,魏以征西大將軍、安樂王長樂為太尉,尚書左僕射、宜都王目辰為司徒,南部尚書李訢為司空。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復臨朝稱制。以馮熙為侍中、太師、中書監。熙自以外戚,固辭內任;乃除都督、洛州刺史,侍中、太師如故。
顯祖神主祔太廟,有司奏廟中執事之官,請依故事皆賜爵。祕書令廣平程駿上言:「建侯裂地,帝王所重,或以親賢,或因功伐,未聞神主祔廟而百司受封者也。皇家故事,蓋一時之恩,豈可為長世之法乎!」太后善而從之,謂羣臣曰:「凡議事,當依古典正言,豈得但脩故事而已!」賜駿衣一襲,帛二百匹。
太后性聰察,知書計,曉政事,被服儉素,膳羞減於故事什七八;而猜忍多權數。高祖性至孝,能承顏順志,事無大小,皆仰成於太后。太后往往專決,不復關白於帝。所幸宦者高平王琚、安定張祐、〈木巳〉嶷、馮翊王遇、略陽苻承祖、高陽王質,皆依勢用事。祐官至尚書左僕射,爵新平王;琚官至征南將軍,爵高平王;嶷等官亦至侍中、吏部尚書、刺史,爵為公、侯,賞賜巨萬,賜鐵券,許以不死。又,太卜令姑臧王叡得幸於太后,超遷至侍中、吏部尚書,爵太原公。秘書令李沖,雖以才進,亦由私寵,賞賜皆不可勝紀。又外禮人望東陽王丕、游明根等,皆極其優厚,每褒賞叡等,輒以丕等參之,以示不私。丕,烈帝之玄孫;沖,寶之子也。
太后自以失行,畏人議己,羣下語言小涉疑忌,輒殺之。然所寵幸左右,苟有小過,必加笞棰,或至百餘;而無宿憾,尋復待之如初,或因此更富貴。故左右雖被罰,終無離心。
乙亥,加蕭道成尚書左僕射,劉秉中書令。
楊運長、阮佃夫等忌建平王景素益甚,景素乃與錄事參軍陳郡殷濔、中兵參軍略陽垣慶延、參軍沈顒、左暄等謀為自全之計。遣人往來建康,要結才力之士,冠軍將軍黃回、游擊將軍高道慶、輔國將軍曹欣之、前軍將國韓道清、長水校尉郭蘭之、羽林監垣祗祖,皆陰與通謀;武人不得志者,無不歸之。時帝好獨出遊走郊野,欣之謀據石頭城,伺帝出作亂。道清、蘭之欲說蕭道成因帝夜出,執帝迎景素,道成不從者,卽圖之;景素每禁使緩之。楊、阮微聞其事,遣傖人周天賜偽投景素,勸令舉兵。景素知之,斬天賜首送臺。
秋,七月,祗祖率數百人自建康奔京口,云京師已潰亂,勸令速入。景素信之,戊子,據京口起兵,士民赴之者以千數。楊、阮聞祗祖叛走,卽命纂嚴。己丑,遣驍騎將軍任農夫、領軍將軍黃回、左軍將軍蘭陵李安民將步軍,右軍將軍張保將水軍,以討之;辛卯,又命南豫州刺史段佛榮為都統。蕭道成知黃回有異志,故使安民、佛榮與之偕行。回私戒其士卒:「道逢京口兵,勿得戰。」道成屯玄武湖,冠軍將軍蕭賾鎮東府。
始安王伯融,都鄉侯伯猷,皆建安王休仁之子也,楊、阮忌其年長,悉稱詔賜死。
景素欲斷竹里以拒臺軍。垣慶延、垣祗祖、沈顒皆曰:「今天時旱熱,臺軍遠來疲困,引之使至,以逸待勞,可一戰而克。」殷濔等固爭,不能得。農夫等旣至,縱火燒市邑。慶延等各相顧望,莫有鬬志;景素本乏威略,恇擾不知所為。黃回迫於段佛榮,且見京口軍弱,遂不發。
張保泊西渚,景素左右勇士數十人,自相要結,進擊水軍。甲午,張保敗死,而諸將不相應赴,復為臺軍所破。臺軍旣薄城下,顒先帥衆走,祗祖次之,其餘諸軍相繼奔退,獨左暄與臺軍力戰於萬歲樓下;而所配兵力甚弱,不能敵而散。乙未,拔京口。黃回軍先入,自以有誓不殺諸王,乃以景素讓殿中將軍張倪奴。倪奴擒景素,斬之,并其三子,同黨垣祗祖等數十人皆伏誅。蕭道成釋黃回、高道慶不問,撫之如舊。是日,解嚴。丙申,大赦。
初,巴東建平蠻反,沈攸之遣軍討之。及景素反,攸之急追峽中軍以赴建康。巴東太守劉攘兵、建平太守劉道欣疑攸之有異謀,勒兵斷峽,不聽軍下。攘兵子天賜為荊州西曹,攸之遣天賜往諭之。攘兵知景素實反,乃釋甲謝愆,攸之待之如故。劉道欣堅守建平,攘兵譬說不回,乃與伐蠻軍攻斬之。
甲辰,魏主追尊其母李貴人曰思皇后。
八月,丁卯,立皇弟翽為南陽王,嵩為新興王,禧為始建王。
庚午,以給事黃門侍郎阮佃夫為南豫州刺史,留鎮京師。
九月,戊子,賜驍騎將軍高道慶死。
冬,十月,辛酉,以吏部尚書王僧虔為尚書左僕射。
十一月,戊子,魏以太尉、安樂王長樂為定州刺史,司空李訢為徐州刺史。
順皇帝昇明元年(丁巳,公元四七七年)
春,正月,乙酉朔,魏改元太和。
己酉,略陽民王元壽聚衆五千餘家,自稱衝天王;二月,辛未,魏秦、益二州刺史尉洛侯擊破之。
三月,庚子,魏以東陽王丕為司徒。
夏,四月,丁卯,魏主如白登;壬申,如崞山。
初,蒼梧王在東宮,好緣漆帳竿,去地丈餘;喜怒乖節,主帥不能禁。太宗屢敕陳太妃痛捶之。及卽帝位,內畏太后、太妃,外憚諸大臣,未敢縱逸。自加元服,內外稍無以制,數出遊行。始出宮,猶整儀衞。俄而弃車騎,帥左右數人,或出郊野,或入市廛。太妃每乘青犢車,隨相檢攝。旣而輕騎遠走一二十里,太妃不復能追;儀衞亦懼禍不敢追尋,唯整部伍別在一處,瞻望而已。
初,太宗嘗以陳太妃賜嬖人李道兒,已復迎還,生帝。故帝每微行,自稱「劉統」,或稱「李將軍」。常著小袴衫,營署巷陌,無不貫穿;或夜宿客舍,或晝臥道傍,排突廝養,與之交易,或遭慢辱,悅而受之。凡諸鄙事,裁衣、作帽,過目則能;未嘗吹篪,執管便韻。及京口旣平,驕恣尤甚,無日不出,夕去晨返,晨出暮歸。從者並執鋋矛,行人男女及犬馬牛驢,逢無免者。民間擾懼,商販皆息,門戶晝閉,行人殆絕。鍼、椎、鑿、鋸,不離左右,小有忤意,卽加屠剖,一日不殺,則慘然不樂;殿省憂惶,食息不保。阮佃夫與直閤將軍申伯宗等,謀因帝出江乘射雉,稱太后令,喚隊仗還,閉城門,遣人執帝廢之,立安成王準。事覺,甲戌,帝收佃夫等殺之。
太后數訓戒帝,帝不悅。會端午,太后賜帝毛扇。帝嫌其不華,令太醫煑藥,欲鴆太后。左右止之曰:「若行此事,官便應作孝子,豈復得出入狡獪!」帝曰:「汝語大有理!」乃止。
六月,甲戌,有告散騎常侍杜幼文、司徒左長史沈勃、游擊將軍孫超之與阮佃夫同謀者,帝登帥衞士,自掩三家,悉誅之,刳解臠割,嬰孩不免。沈勃時居喪在廬,左右未至,帝揮刀獨前。勃知不免,手搏帝耳,唾罵之曰:「汝罪踰桀、紂,屠戮無日。」遂死。是日,大赦。
帝嘗直入領軍府。時盛熱,蕭道成晝臥裸袒。帝立道成於室內,畫腹為的,自引滿,將射之。道成斂板曰:「老臣無罪。」左右王天恩曰:「領軍腹大,是佳射堋;一箭便死,後無復射;不如以骲箭射之。」帝乃更以骲箭射,正中其臍。投弓大笑曰:「此手何如!」帝忌道成威名,嘗自磨鋋,曰:「明日殺蕭道成!」陳太妃罵之曰:「蕭道成有功於國,若害之,誰復為汝盡力邪!」帝乃止。
道成憂懼,密與袁粲、褚淵謀廢立。粲曰:「主上幼年,微過易改。伊、霍之事,非季世所行;縱使功成,亦終無全地。」淵默然。領軍功曹丹陽紀僧真言於道成曰:「今朝廷猖狂,人不自保;天下之望,不在袁、褚,明公豈得坐受夷滅!存亡之機,仰希熟慮。」道成然之。
或勸道成奔廣陵起兵。道成世子賾,時為晉熙王長史,行郢州事,欲使賾將郢州兵東下會京口。道成密遣所親劉僧副告其從兄行青、冀二州刺史劉善明曰:「人多見勸北固廣陵,恐未為長算。今秋風行起,卿若能與垣東海微共動虜,則我諸計可立。」亦告東海太守垣榮祖。善明曰:「宋氏將亡,愚智共知,北虜苦動,反為公患。公神武高世,唯當靜以待之,因機奮發,功業自定,不可遠去根本,自貽猖蹶。」榮祖亦曰:「領府去臺百步,公走,人豈不知!若單騎輕行,廣陵人閉門不受,公欲何之!公今動足下牀,恐卽有叩臺門者,公事去矣。」紀僧真曰:「主上雖無道,國家累世之基猶為安固。公百口,北度必不得俱。縱得廣陵城,天子居深宮,施號令,目公為逆,何以避之!此非萬全策也。」道成族弟鎮軍長史順之及次子驃騎從事中郎嶷,皆以為:「帝好單行道路,於此立計,易以成功;外州起兵,鮮有克捷,徒先人受禍耳。」道成乃止。
東中郎司馬、行會稽郡事李安民欲奉江夏王躋起兵於東方,道成止之。
越騎校尉王敬則潛自結於道成,夜著青衣,扶匐道路,為道成聽察帝之往來。道成命敬則陰結帝左右楊玉夫、楊萬年、陳奉伯等一十五人於殿中,詗伺機便。
秋,七月,丁亥夜,帝微行至領軍府門。左右曰:「一府皆眠,何不緣牆入?」帝曰:「我今夕欲於一處作適,宜待明夕。」員外郎桓康等於道成門間聽聞之。
戊子,帝乘露車,與左右於臺岡賭跳,仍往青園尼寺,晚,至新安寺偷狗,就曇度道人煑之。飲酒醉,還仁壽殿寢。楊玉夫常得帝意,至是忽憎之,見輒切齒曰:「明日當殺小子取肝肺!」是夜,令玉夫伺織女渡河,曰:「見當報我;不見,將殺汝!」時帝出入無常,省內諸閤,夜皆不閉,廂下畏相逢值,無敢出者;宿衞並逃避,內外莫相禁攝。是夕,王敬則出外。玉夫伺帝熟寢,與楊萬年取帝防身刀刎之。敕廂下奏伎陳奉伯袖其首,依常行法,稱敕開承明門出,以首與敬則。敬則馳詣領軍府,叩門大呼,蕭道成慮蒼梧王誑之,不敢開門。敬則於牆上投其首,道成洗視,乃戎服乘馬而出,敬則、桓康等皆從。入宮,至承明門,詐為行還。敬則恐內人覘見,以刀環塞窐孔,呼門甚急,門開而入。他夕,蒼梧王每開門,門者震懾,不敢仰視,至是弗之疑。道成入殿,殿中驚怖。旣而聞蒼梧王死,咸稱萬歲。
己丑旦,道成戎服出殿庭槐樹下,以太后令召袁粲、褚淵、劉秉入會議。道成謂秉曰:「此使君家事,何以斷之?」秉未答。道成須髯盡張,目光如電。秉曰:「尚書衆事,可以見付;軍旅處分,一委領軍。」道成次讓袁粲,粲亦不敢當。王敬則拔白刃,在牀側跳躍曰:「天下事皆應關蕭公!敢有開一言者,血染敬則刀!」仍手取白紗帽加道成首,令卽位,曰:「今日誰敢復動!事須及熱!」道成正色呵之曰:「卿都自不解!」粲欲有言,敬則叱之,乃止。褚淵曰:「非蕭公無以了此。」手取事授道成。道成曰:「相與不肯,我安得辭!」乃下議,備法駕詣東城,迎立安成王。於是長刀遮粲、秉等,各失色而去。秉出,於路逢從弟韞,韞開車迎問曰:「今日之事,當歸兄邪?」秉曰:「吾等已讓領軍矣。」韞拊膺曰:「兄肉中詎有血邪!今年族矣!」
是日,以太后令,數蒼梧王罪惡,曰:「吾密令蕭領軍潛運明略。安成王準,宜臨萬國。」追封昱為蒼梧王。儀衞至東府門,安成王令門者勿開,以待袁司徒。粲至,王乃入居朝宮。壬辰,王卽皇帝位,時年十一,改元,大赦。葬蒼梧王於郊壇西。
魏京兆康王子推卒。
甲午,蕭道成出鎮東府。丙申,以道成為司空、錄尚書事、驃騎大將軍;袁粲遷中書監;褚淵加開府儀同三司;劉秉遷尚書令,加中領軍;以晉熙王燮為揚州刺史。劉秉始謂尚書萬機,本以宗室居之,則天下無變;旣而蕭道成兼總軍國,布置心膂,與奪自專,褚淵素相憑附,秉與袁粲閣手仰成矣。辛丑,以尚書右僕射王僧虔為僕射。丙午,以武陵王贊為郢州刺史;蕭道成改領南徐州刺史。
八月,壬子,魏大赦。
癸亥,詔袁粲鎮石頭。粲性沖靜,每有朝命,常固辭;逼切不得已,乃就職。至是知蕭道成有不臣之志,陰欲圖之,卽時受命。
初,太宗使陳昭華母養順帝;戊辰,尊昭華為皇太妃。
丙子,魏詔曰:「工商皁隸,各有厥分;而有司縱濫,或染流俗。自今戶內有工役者,唯止本部丞;若有勳勞者,不從此制。」
蕭道成固讓司空;庚辰,以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九月,乙酉,魏更定律令。
戊申,封楊玉夫等二十五人為侯、伯、子、男。
冬,十月,氐帥楊文度遣其弟文弘襲魏仇池,陷之。
初,魏徐州刺史李訢,事顯祖為倉部尚書,信用盧奴令范檦。訢弟左將軍瑛諫曰:「檦能降人以色,假人以財,輕德義而重勢利;聽其言也甘,察其行也賊,不早絕之,後悔無及。」訢不從,腹心之事,皆以語檦。
尚書趙黑,與訢皆有寵於顯祖,對掌選部。訢以其私用人為方州,黑對顯祖發之,由是有隙。頃之,訢發黑前為監藏,盜用官物,黑坐黜為門士。黑恨之,寢食為之衰少;踰年,復入為侍中、尚書左僕射,領選。
及顯祖殂,黑白馮太后,稱訢專恣,出為徐州。范檦知太后怨訢,乃告訢謀外叛。太后徵訢至平城問狀,訢對無之,太后引檦使證之。訢謂檦曰:「汝今誣我,我復何言!然汝受我恩如此之厚,乃忍為爾乎!」檦曰:「檦受公恩,何如公受李敷恩!公忍為之於敷,檦何為不忍於公!」訢慨然嘆曰:「吾不用瑛言,悔之何及!」趙黑復於中構成其罪,丙子,誅訢及其子令和、令度;黑然後寢食如故。
十一月,癸未,魏征西將軍皮歡喜等三將軍率衆四萬擊楊文弘。
丁亥,魏懷州民伊祁苟自稱堯後,聚衆於重山作亂;洛州刺史馮熙討滅之。馮太后欲盡誅闔城之民,雍州刺史張白澤諫曰:「凶渠逆黨,盡已梟夷;城中豈無忠良仁信之士,柰何不問白黑,一切誅之!」乃止。
十二月,魏皮歡喜軍至建安,楊文弘棄城走。
初,沈攸之與蕭道成於大明、景和之間同直殿省,深相親善,道成女為攸之子中書侍郎文和婦。攸之在荊州,直閤將軍高道慶,家在華容,假還,過江陵,與攸之爭戲槊。馳還建康,言攸之反狀已成,請以三千人襲之。執政皆以為不可,道成仍保證其不然。楊運長等惡攸之,密與道慶謀遣刺客殺攸之,不克。會蒼梧王遇弒,主簿宗儼之、功曹臧寅勸攸之因此起兵。攸之以其長子元琰在建康為司徒左長史,故未發。寅,凝之之子也。
時楊運長等已不在內,蕭道成遣元琰以蒼梧王刳斮之具示攸之。攸之以道成名位素出己下,一旦專制朝權,心不平,謂元琰曰:「吾寧為王淩死,不為賈充生。」然亦未暇舉兵。乃上表稱慶,因留元琰。
雍州刺史張敬兒,素與攸之司馬劉攘兵善,疑攸之將起事,密以問攘兵。攘兵無所言,寄敬兒馬鐙一隻,敬兒乃為之備。
攸之有素書十數行,常韜在裲襠角,云是明帝與己約誓。攸之將舉兵,其妾崔氏諫曰:「官年已老,那不為百口計!」攸之指裲襠角示之,且稱太后使至,賜攸之燭,割之,得太后手令云:「社稷之事,一以委公。」於是勒兵移檄,遣使邀張敬兒及豫州刺史劉懷珍、梁州刺史梓潼范柏年、司州刺史姚道和、湘州行事庾佩玉、巴陵內史王文和同舉兵。敬兒、懷珍、文和並斬其使,馳表以聞;文和尋棄州奔夏口。柏年、道和、佩玉皆懷兩端。道和,後秦高祖之孫也。
辛酉,攸之遣輔國將軍孫同等相繼東下。攸之遺道成書,以為:「少帝昏狂,宜與諸公密議,共白太后,下令廢之;柰何交結左右,親行弒逆,乃至不殯,流蟲在戶?凡在臣下,誰不惋駭!又,移易朝舊,布置親黨,宮閤管籥,悉關家人。吾不知子孟、孔明遺訓固如此乎!足下旣有賊宋之心,吾寧敢捐包胥之節邪!」朝廷聞之,忷懼。
丁卯,道成入守朝堂,命侍中蕭嶷代鎮東府,撫軍行參軍蕭映鎮京口。映,嶷之弟也。戊辰,內外纂嚴。己巳,以郢州刺史武陵王贊為荊州刺史。庚午,以右衞將軍黃回為郢州刺史,督前鋒諸軍以討攸之。
初,道成以世子賾為晉熙王燮長史,行郢州事,修治器械以備攸之。及徵燮為揚州,以賾為左衞將軍,與燮俱下。劉懷珍言於道成曰:「夏口衝要,宜得其人。」道成與賾書曰:「汝旣入朝,當須文武兼資與汝意合者,委以後事。」賾乃薦燮司馬柳世隆自代。道成以世隆為武陵王贊長史,行郢州事。賾將行,謂世隆曰:「攸之一旦為變,焚夏口舟艦,沿流而東,不可制也。若得攸之留攻郢城,必未能猝拔。君為其內,我為其外,破之必矣。」及攸之起兵,賾行至尋陽,未得朝廷處分,衆欲倍道趨建康,賾曰:「尋陽地居中流,密邇畿甸。若留屯湓口,內藩朝廷,外援夏首,保據形勝,控制西南,今日會此,天所置也。」或以為湓口城小難固,左中郎將周山圖曰:「今據中流,為四方勢援,不可以小事難之;苟衆心齊一,江山皆城隍也。」庚午,賾奉燮鎮湓口;賾悉以事委山圖。山圖斷取行旅船板以造樓櫓,立水柵,旬日皆辦。道成聞之,喜曰:「賾真我子也!」以賾為西討都督,賾啟山圖為軍副。時江州刺史邵陵王友鎮尋陽,賾以為尋陽城不足固,表移友同鎮湓口,留江州別駕豫章胡諧之守尋陽。
湘州刺史王蘊遭母喪罷歸,至巴陵,與沈攸之深相結。時攸之未舉兵,蘊過郢州,欲因蕭賾出弔作難,據郢城。賾知之,不出。還,至東府,又欲因蕭道成出弔作難,道成又不出。蘊乃與袁粲、劉秉密謀誅道成,將帥黃回、任候伯、孫曇瓘、王宜興、卜伯興等皆與通謀。伯興,天與之子也。
道成初聞攸之事起,自往詣粲,粲辭不見。通直郎袁達謂粲「不宜示異同」,粲曰:「彼若以主幼時艱,與桂陽時不異,劫我入臺,我何辭以拒之!一朝同止,欲異得乎!」道成乃召褚淵,與之連席,每事必引淵共之。時劉韞為領軍將軍,入直門下省;卜伯興為直閤,黃回等諸將皆出屯新亭。
初,褚淵為衞將軍,遭母憂去職,朝廷敦迫,不起。粲素有重名,自往譬說,淵乃從之。及粲為尚書令,遭母憂,淵譬說懇至,粲遂不起,淵由是恨之。及沈攸之事起,道成與淵議之。淵曰:「西夏釁難,事必無成,公當先備其內耳。」粲謀旣定,將以告淵;衆謂淵與道成素善,不可告。粲曰:「淵與彼雖善,豈容大作同異!今若不告,事定便應除之。」乃以謀告淵,淵卽以告道成。
道成亦先聞其謀,遣軍主蘇烈、薛淵、太原王天生將兵助粲守石頭。薛淵固辭,道成強之,淵不得已,涕泣拜辭,道成曰:「卿近在石頭,日夕去來,何悲如是,且又何辭?」淵曰:「不審公能保袁公共為一家否?今淵往,與之同則負公,不同則立受禍,何得不悲!」道成曰:「所以遣卿,正為能盡臨事之宜,使我無西顧之憂耳。但當努力,無所多言。」淵,安都之從子也。道成又以驍騎將軍王敬則為直閤,與伯興共總禁兵。
粲謀矯太后令,使韞、伯興帥宿衞兵攻道成於朝堂,回等帥所領為應。劉秉、任候伯等並赴石頭,本期壬申夜發,秉恇擾不知所為,晡後卽束裝;臨去,啜羹,寫胸上,手振不自禁。未暗,載婦女,盡室奔石頭,部曲數百,赫奕滿道。旣至,見粲,粲驚曰:「何事遽來?今敗矣!」秉曰:「得見公,萬死何恨!」孫曇瓘聞之,亦奔石頭。丹陽丞王遜等走告道成,事乃大露。遜,僧綽之子也。
道成密使人告王敬則。時閤已閉,敬則欲開閤出,卜伯興嚴兵為備,敬則乃鋸所止屋壁得出,至中書省收韞。韞已成嚴,列燭自照。見敬則猝至,驚起迎之,曰:「兄何能夜顧?」敬則呵之曰:「小子那敢作賊!」韞抱敬則,敬則拳毆其頰仆地而殺之,又殺伯興。蘇烈等據倉城拒粲。王蘊聞秉已走,歎曰:「事不成矣!」狼狽帥部曲數百向石頭。本期開南門,時暗夜,薛淵據門射之。蘊謂粲已敗,卽散走。
道成遣軍主會稽戴僧靜帥數百人向石頭助烈等,自倉門得入,與之幷力攻粲。孫曇瓘驍勇善戰,臺軍死者百餘人。王天生殊死戰,故得相持,自亥至丑,戴僧靜分兵攻府西門,焚之,粲與秉在城東門,見火起,欲還赴府。秉與二子俁、陔踰城走。粲下城,烈燭自照,謂其子最曰:「本知一木不能止大廈之崩,但以名義至此耳。」僧靜乘暗踰城獨進,最覺有異人,以身衞粲,僧靜直前斫之。粲謂最曰:「我不失忠臣,汝不失孝子!」遂父子俱死。百姓哀之,謠曰:「可憐石頭城,寧為袁粲死,不作褚淵生!」劉秉父子走至額檐湖,追執,斬之。任候伯等並乘船赴石頭,旣至,臺軍已集,不得入,乃馳還。
黃回嚴兵,期詰旦帥所領從御道直向臺門攻道成。聞事泄,不敢發。道成撫之如舊。王蘊、孫曇瓘皆逃竄,先捕得蘊,斬之,其餘粲黨皆無所問。
粲典籤莫嗣祖為粲、秉宣通密謀,道成召詰之曰:「袁粲謀反,何不啟聞?」嗣祖曰:「小人無識,但知報恩,何敢泄其大事!今袁公已死,義不求生。」蘊嬖人張承伯藏匿蘊,道成並赦而用之。
粲簡淡平素,而無經世之才;好飲酒,喜吟諷,身居劇任,不肯當事;主事每往諮決,或高詠對之。閒居高臥,門無雜賓,物情不接,故及於敗。
裴子野論曰:袁景倩,民望國華,受付託之重;智不足以除姦,權不足以處變,蕭條散落,危而不扶。及九鼎旣輕,三才將換,區區斗城之裏,出萬死而不辭,蓋蹈匹夫之節而無棟梁之具矣!
甲戌,大赦。
乙亥,以尚書僕射王僧虔為左僕射,新除中書令王延之為右僕射,度支尚書張岱為吏部尚書,吏部尚書王奐為丹陽尹。延之,裕之孫也。
劉秉弟遐為吳郡太守。司徒右長史張瓌,永之子也,遭父喪在吳,家素豪盛,蕭道成使瓌伺間取遐。會遐召瓌詣府,瓌帥部曲十餘人直入齋中,執遐,斬之,郡中莫敢動。道成聞之,以告瓌從父領軍沖,沖曰:「瓌以百口一擲,出手得盧矣。」道成卽以瓌為吳郡太守。
道成移屯閱武堂,猶以重兵付黃回使西上,而配以腹心。回素與王宜興不協,恐宜興反告其謀,閏月,辛巳,因事收宜興,斬之。諸將皆言回握強兵必反,寧朔將軍桓康請獨往刺之,道成曰:「卿等何疑!彼無能為也。」
沈攸之遣中兵參軍孫同等五將以三萬人為前驅,司馬劉攘兵等五將以二萬人次之;又遣中兵參軍王靈秀等四將分兵出夏口,據魯山。癸巳,攸之至夏口,自恃兵強,有驕色。以郢城弱小,不足攻,云「欲問訊安西」,暫泊黃金浦,遣人告柳世隆曰:「被太后令,當暫還都。卿旣相與奉國,想得此意。」世隆曰:「東下之師,久承聲問。郢城小鎮,自守而已。」宗儼之勸攸之攻郢城;臧寅以為:「郢城兵雖少而地險,攻守勢異,非旬日可拔。若不時舉,挫銳損威,今順流長驅,計日可捷。旣傾根本,郢城豈能自固!」攸之從其計,欲留偏師守郢城,自將大衆東下。乙未,將發,柳世隆遣人於西渚挑戰,前軍中兵參軍焦度於城樓上肆言罵攸之,且穢辱之。攸之怒,改計攻城,令諸軍登岸燒郭邑,築長圍,晝夜攻戰。世董隨宜拒應,攸之不能克。
道成命吳興太守沈文秀督吳、錢唐軍事。文秀收攸之弟新安太守登之,誅其宗族。
乙未,以後軍將軍楊運長為宣城太守;於是太宗嬖臣無在禁省者矣。
沈約論曰:夫人君南面,九重奧絕,陪奉朝夕,義隔卿士,階闥之任,宜有司存。旣而恩以狎生,信由恩固,無可憚之姿,有易親之色。孝建、泰始,主威獨運,而刑政糾雜,理難遍通,耳目所寄,事歸近習。及覘歡慍,候慘舒,動中主情,舉無謬旨;人主謂其身卑位薄,以為權不得重。曾不知鼠憑社貴,狐藉虎威,外無逼主之嫌,內有專用之効,勢傾天下,未之或悟。及太宗晚運,慮經盛衰,權倖之徒,懾憚宗戚,欲使幼主孤立,永竊國權,構造同異,興樹禍隙,帝弟宗王,相繼屠勦,寶祚夙傾,實由於此矣。
辛丑,尚書左丞濟陽江謐建議假蕭道成黃鉞,從之。
加北秦州刺史武都王楊文度都督北秦、雍二州諸軍事,以龍驤將軍楊文弘為略陽太守。壬寅,魏皮歡喜拔葭蘆,斬文度。魏以楊難當族弟廣香為陰平公、葭蘆戍主,用詔歡喜築駱谷城。文弘奉表謝罪於魏,遣子苟奴入侍。魏以文弘為南秦州刺史、武都王。
乙巳,蕭道成出頓新亭,謂驃騎參軍江淹曰:「天下紛紛,君謂何如?」淹曰:「成敗在德,不在衆寡。公雄武有奇略,一勝也;寬容而仁恕,二勝也;賢能畢力,三勝也;民望所歸,四勝也;奉天子以伐叛逆,五勝也。彼志銳而器小,一敗也;有威而無恩,二敗也;士卒解體,三敗也;搢紳不懷,四敗也;懸兵數千里而無同惡相濟,五敗也。雖豺狼十萬,終為我獲。」道成笑曰:「君談過矣!」南徐州行事劉善明言於道成曰:「攸之收衆聚騎,造舟治械,苞藏禍心,於今十年。性旣險躁,才非持重;而起逆累旬,遲迴不進。一則暗於兵機,二則人情離怨,三則有掣肘之患,四則天奪其魄。本慮其剽勇輕速,掩襲未備,決於一戰;今六師齊奮,諸侯同舉,此籠中之鳥耳!」蕭賾問攸之於周山圖,山圖曰:「攸之相與鄰鄉,數共征伐,頗悉其人,性度險刻,士心不附。今頓兵堅城之下,適所以為離散之漸耳。」
順帝昇明二年(戊午,公元四七八年)
春,正月,巳酉朔,百官戎服入朝。
沈攸之盡銳攻郢城,柳世隆乘間屢破之。蕭賾遣軍主桓敬等入軍據西塞,為世隆聲援。
攸之獲郢府法曹南鄉范雲,使送書入城,餉武陵王贊犢一羫,柳世隆魚三十尾,皆去其首。城中欲殺之,雲曰:「老母弱弟,懸命沈氏,若違其命,禍必及親;今日就戮,甘心如薺。」乃赦之。
攸之遣其將皇甫仲賢向武昌,中兵參軍公孫方平向西陽。武昌太守臧渙降於攸之,西陽太守王毓奔湓城。方平據西陽,豫州刺史劉懷珍遣建寧太守張謨等將萬人擊之。辛酉,方平敗走。平西將軍黃回等軍至西陽,泝流而進。
攸之素失人情,但劫以威力。初發江陵,已有逃者;及攻郢城,三十餘日不拔,逃者稍多;攸之日夕乘馬歷營撫慰,而去者不息。攸之大怒,召諸軍主曰:「我被太后令,建義下都。大事若克,白紗帽共著耳;如其不振,朝廷自誅我百口,不關餘人。比軍人叛散,皆卿等不以為意。我亦不能問叛身,自今軍中有叛者,軍主任其罪。」於是一人叛,遣人追之,亦去不返,莫敢發覺,咸有異計。
劉攘兵射書入城請降,柳世隆開門納之;丁卯夜,攘兵燒營而去。軍中見火起,爭棄甲走,將帥不能禁。攸之聞之,怒,銜須咀之,收攘兵兄子天賜、女壻張平虜,斬之。向旦,攸之帥衆過江,至魯山,軍遂大散,諸將皆走。臧寅曰:「幸其成而弃其敗,吾不忍為也!」乃投水死。攸之猶有數十騎自隨,宣令軍中曰:「荊州城中大有錢,可相與還取以為資糧。」郢城未有追軍,而散軍畏蠻抄,更相聚結,可二萬人,隨攸之還江陵。
張敬兒旣斬攸之使者,卽勒兵;偵攸之下,遂襲江陵。攸之使子元琰與兼長史江乂、別駕傅宣共守江陵城。敬兒至沙橋,觀望未進。城中夜聞鶴唳,謂為軍來,乂、宣開門出走,吏民崩潰。元琰奔寵洲,為人所殺。敬兒至江陵,誅攸之二子、四孫。
攸之將至江陵百餘里,聞城已為敬兒所據,士卒隨之者皆散。攸之無所歸,與其子文和走至華容界,皆縊于櫟林;己巳,村民斬首送江陵。敬兒擎之以楯,覆以青繖,徇諸市郭,乃送建康。敬兒誅攸之親黨,收其財物數十萬,皆以入私。
初,倉曹參軍金城邊榮,為府錄事所辱,攸之為榮鞭殺錄事。及敬兒將至,榮為留府司馬,或說之使詣敬兒降,榮曰:「受沈公厚恩,共如此大事,一朝緩急,便易本心,吾不能也!」城潰,軍士執以見敬兒,敬兒曰:「邊公何不早來!」榮曰:「沈公見留守城,不忍委去;本不祈生,何須見問!」敬兒曰:「死何難得!」命斬之。榮歡笑而去。榮客太山程邕之抱榮曰:「與邊公周遊,不忍見邊公死,乞先見殺。」兵人不得行戮,以白敬兒,敬兒曰:「求死甚易,何為不許!」先殺邕之,然後及榮,軍人莫不垂泣。孫同、宗儼之等皆伏誅。
丙子,解嚴,以侍中柳世隆為尚書右僕射,蕭道成還鎮東府。丁丑,以右衞將軍蕭賾為江州刺史,侍中蕭嶷為中領軍。二月,庚辰,以尚書左僕射王僧虔為尚書令,右僕射王延之為左僕射。癸未,加蕭道成太尉、都督南徐等十六州諸軍事,以衞將軍褚淵為中書監、司空。道成表送黃鋮。
吏部郎王儉,僧綽之子也,神彩淵曠,好學博聞,少有宰相之志,時論亦推許之。道成以儉為太尉右長史,待遇隆密,事無大小專委之。
丁亥,魏主如代湯泉;癸卯,還。
宕昌王彌機初立。三月丙子,魏遣使拜彌機征南大將軍、梁 益二州牧、河南公、宕昌王。
黃回不樂在郢州,固求南兗,遂帥部曲輒還;辛卯,改都督南兗等五州諸軍事、南兗州刺史。
初,王蘊去湘州,湘州刺史南陽王翽未之鎮,長沙內史庾佩玉行府事。翽先遣中兵參軍韓幼宗將兵戍湘州,與佩玉不相能。及沈攸之反,兩人互相疑,佩玉襲殺幼宗。黃回至郢州,遣輔國將軍任候伯行湘州事;候伯輒殺佩玉,冀以自免。湘州刺史呂安國之鎮,蕭道成使安國誅候伯。
夏,四月,甲申,魏主如崞山;丁亥,還。
蕭道成以黃回終為禍亂;回有部曲數千人,欲遣收,恐為亂。辛卯,召回入東府。至,停外齋,使桓康將數十人,數回罪而殺之,并其子竟陵相僧念。
甲午,以淮南、宣城二郡太守蕭映行南兗州事,仍以其弟晃代之。
五月,魏禁皇族、貴戚及士民之家不顧氏族,下與非類婚偶;犯者以違制論。
魏主與太后臨虎圈,有虎逸,登閣道,幾至御座,侍衞皆驚靡;吏部尚書王叡執戟禦之,太后稱以為忠,親任愈重。
六月,丁酉,以輔國將軍楊文弘為北秦州刺史、武都王。
庚子,魏皇叔若卒。
蕭道成以大明以來,公私奢侈,秋,八月,奏罷御府,省二尚方彫飾器玩;辛卯,又奏禁民間華偽雜事,凡十七條。
乙未,以蕭賾為領軍將軍,蕭嶷為江州刺史。
九月,乙巳朔,日有食之。
蕭道成欲引時賢參贊大業,夜,召驃騎長史謝朏,屏人與語,久之,朏無言;唯二小兒捉燭,道成慮朏難之,仍取燭遣兒,朏又無言;道成乃呼左右。朏,莊之子也。
太尉右長史王儉知其指,他日,請間言於道成曰:「功高不賞,古今非一。以公今日位地,欲終北面,可乎?」道成正色裁之,而神采內和。儉因曰:「儉蒙公殊盼,所以吐所難吐;何賜拒之深!宋氏失德,非公豈復寧濟!但人情澆薄,不能持久;公若小復推遷,則人望去矣。豈唯大業永淪,七尺亦不可得保。」道成曰:「卿言不無理。」儉曰:「公今名位,故是經常宰相,宜禮絕羣后,微示變革。當先令褚公知之,儉請銜命。」道成曰:「我當自往。」經少日,道成自造褚淵,款言移晷,乃謂曰:「我夢應得官。」淵曰:「今授始爾,恐一二年間未容便移;且吉夢未必應在旦夕。」道成還,以告儉。儉曰:「褚是未達理耳。」儉乃唱議加道成太傅,假黃鉞,使中書舍人虞整作詔。
道成所親任遐曰:「此大事,應報褚公。」道成曰:「褚公不從,柰何?」遐曰:「彥回惜身保妻子,非有奇才異節,遐能制之。」淵果無違異。
丙午,詔進道成假黃鉞、大都督中外諸軍事、太傅、領揚州牧,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贊拜不名,使持節、太尉、驃騎大將軍、錄尚書、南徐州刺史如故。道成固辭殊禮。
以揚州刺史晉熙王燮為司徒。
戊申,太傅道成以蕭映為南兗州刺史。冬,十月,丁丑,以蕭晃為豫州剌史。
己卯,獲孫曇瓘,殺之。
魏員外散騎常侍鄭羲來聘。
壬寅,立皇后謝氏。后,莊之孫也。
十一月,癸亥,臨澧侯劉晃坐謀反,與其黨皆伏誅。晃,秉之從子也。
甲子,徙南陽王翽為隨郡王。
魏馮太后忌青州刺史南郡王李惠,誣云惠將南叛;十二月,癸巳,誅惠及妻并其子弟。太后以猜嫌所夷滅者十餘家,而惠所歷皆有善政,魏人尤冤惜之。
尚書令王僧虔奏以「朝廷禮樂,多違正典。大明中卽以宮縣合和鞞拂,節數雖會,慮乖雅體。又,今之清商,實由銅爵,三祖風流,遺音盈耳,京、洛相高,江左彌貴,中庸和雅,莫近於斯。而情變聽移,稍復銷落,十數年間,亡者將半,民間競造新聲雜曲,煩淫無極,宜命有司悉加補綴。」朝廷從之。
是歲,魏懷州刺史高允以老疾告歸鄉里,尋復以安車徵至平城,拜鎮軍大將軍、中書監;固辭,不許。乘車入殿,朝賀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