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回 陷李文谒居助虐 告张汤赵王复仇

  话说张汤看毕武帝发交文书,正中其意,不觉大喜。原来书中乃是告发李文,说他种种舞弊作奸,至上书之人,却并不载姓名。武帝方信任张汤,何曾知他二人有隙,见了此书,又命张汤查办。张汤得书,如获至宝,心想我正苦未得方法害他,却不料有此机会,也是他命该丧在我手。但不知此匿名书,究是何人所上,竟能如此凑巧,必非无因。张汤将文书反复看了数遍,沉思半晌,忽然悟道:“不消说得,定是此人所为。除却他更无人能体贴我心事,出此妙计。”于是张汤便将李文提到审问,严刑逼供,李文受不起刑法,只得按款招认。张汤录了供词,复奏武帝,说是所告皆实,李文应处死刑。武帝批准。

  不过几日,李文遂结果了性命。张汤正在十分快意,不料一日,武帝忽然记起此案,心想李文所犯罪状,既是确实,那告发之人,不妨自出姓名,又何必匿名上书?此中情节可疑。未据张汤声叙,因召张汤问道:“告发李文之人,曾否查明踪迹?究竟因何而起?”张汤被问,暗吃一惊。心想我虽明知其人,却不能对主上说出,一时心急计生,假作惊疑道:“此事大约是李文故人,与他有怨,所以出头告发。”武帝听了,默然不语。

  读者欲知告发李文之人,到底是谁,其人又未向张汤言明,张汤如何知得?原来张汤平日选取许多苛刻狡猾之人,用为属吏,又以恩惠买结其心,使作自己爪牙。中有一人姓鲁名谒居,现为御史府吏,乃张汤最心爱之人。谒居知李文为张汤所痛恨,因想出此计,遣人上书诣阙告发。张汤却也料出此事是谒居替他出力,二人见面,并未明言,彼此两心相樱不料无意中忽被武帝问起,张汤若据实说出,无奈谒居是他属吏,武帝性本英明,必疑其中有弊,究问起来,如何是好。所以张汤便将轻轻一语,遮掩过去。如今李文既死,张汤心中感激谒居,正想提拔他官职。偏是谒居无福消受,忽得一病,卧床不起。他本异地之人,来到长安,寄居人家,只有一弟,并无眷属。张汤闻说谒居卧病,放心不下。一日,屏却从人,私自来到谒居家中视玻谒居病卧床上,两足酸痛,口中不住呻吟。张汤见他病势沉重,无人服事,甚不过意,便亲自动手,替他抚摩双足,谒居再三推辞,张汤执定不肯,谒居只得由他。读者试想张汤与鲁谒居并非亲戚故旧,一个三公,居然降尊服事小吏之病,真是奇谈。古语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张汤做此暖昧之事,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隔墙有耳,竟被一人探得。

  也因张汤平日害人过多,如今恶贯满盈,遂由此引出许多冤对。

  先是赵国人民,多以冶铸铁器为业,赵王刘彭祖,借此抽捐得了一笔大宗收入。自从张汤建议,将铁器归官专卖,各地设立铁官,禁止人民私铸。赵王失了此项利益,心中不甘,便借故与铁官争讼。事归张汤审办,张汤袒护铁官,判断赵王无理。赵王心中愤怒。张汤又使鲁谒居查办赵王,赵王因此也怨谒居,于是密遣心腹之人,暗查张汤过恶。来人奉命到了长安,终日侦察张汤举动,恰好张汤来看谒居之病,被他探得此事,连忙飞报赵王。赵王闻报大喜。

  说起赵王刘彭祖,生性巧佞,对人卑谄,居心却甚深刻,喜言法律,常借口辩伤人。他本武帝之兄,自从景帝时受封,在国日久,所为每多不法。汉廷委来相与二千石,欲依法律究治,未免有碍彭祖。彭祖却想得一种抵制之法,每遇相与二千石初次到任,先用手段将他笼络。瞒着众人,身穿皂布单衣,假作隶役,前往迎接,并替他扫除馆舍。又恐此种手段,尚不见效,当相与二千石人见之时,必用诈术多设疑难之事问之。

  相与二千石应对之间,若有失言,犯了忌讳,彭祖便将所言,逐一记下。待到相与二千石意欲究治他不法之事,便将所记言语,提出挟制。如挟制不遂,即行上书告发,并诬以营私纳贿。

  当日赵相及二千石,坠在彭祖计中,在任不久,往往得罪去官,大者坐死,小者被刑。后来之人,知得彭祖利害,不敢究治,于是一国政权,皆归彭祖。彭祖又上书武帝,自请督捕国中盗贼,每乘夜带领兵卒,巡察邯郸城中,因此使者及过客往来赵国,知得赵王奸险,都不敢在邯郸住宿。前次生父偃伏诛,亦由彭祖首告。如今张汤与他作对,可谓遇见劲敌。

  当日彭祖得了报告,立即上书武帝,告发此事。说是张汤身为大臣,史谒居有病,张汤竟至为之摩足。观其情形,大有可疑,必是二人平日,通同做下重大不法之事,所以如此,应请从严究治。武帝得书,发交廷尉查办。廷尉奉命往捕谒居。

  谒居早已病死,却将其弟拿到。廷尉向之讯问。谒居之弟,自然不肯供招。廷尉见案情尚未明白,不能释放,便令暂行收系。

  无奈当时罪人极多,犯人皆满,遂将谒居之弟拘禁导官。一日,张汤因办理别案人犯,到了导官,望见谒居之弟。张汤心生怜悯,原想替他设法出脱,但因自己现被赵王告发,犯了嫌疑,当着众人之前,未便露出形迹,于是假作不识,置之不理。谒居之弟因兄连累,无辜被系,正在冤愤填胸,满望张汤为之出力解免。如今见了张汤,方欲上前诉苦,张汤却望望而去,如同陌路一般。他是粗人,何曾理会张汤深意,便以为张汤果然绝情,心中怨恨,竟使人上书告说张汤与谒居同谋陷害李文。

  武帝先因告发李文之书,不列姓名,已自生疑,今见此书,便有几分相信,遂又命御史中丞减宜查办。

  说起减宣自被卫青举荐,得为厩丞,办事颇有成绩。武帝擢为御史中丞,命其帮同张汤讯办主父偃及淮南反案,被他诬陷致死者不计其数。当日一班酷吏,都称赞他敢决疑案。此次奉命查办张汤,减宣暗自欢喜。原来减宜也与张汤结下冤仇,如今落他手中,岂肯轻易放过?便将此事彻底查究明白,作成文书,尚未复奏。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复起。此时丞相李蔡,早因犯罪下狱自杀,武帝拜庄青翟为丞相。一日,忽报有人偷掘孝文帝园中埋葬之钱,庄青翟便约张汤同向武帝谢罪,张汤许诺。及到武帝御前,张汤心想惟有丞相四时巡行园陵,如今被盗,是他失于觉察,应行谢罪,与我职守无关,我又何必替人分过,于是站立不动。庄青翟只得独自上前奏明此事,叩头谢罪。武帝见奏,即命御史查究此案。张汤便想趁此陷害庄青翟,夺他相位。读者试想张汤自己被人查办,正在危险之际,不知格外谨慎;反要设法害人,可谓胆大已极。未知张汤如何算计,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