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传第一百二十二 循吏

  治者,君也;求所以治者,民也;推君之治而济之民,吏也。故吏良则法平政成,不良则王道驰而败矣。在尧、舜时抽象的“本质世界”,它是最高的实在领域,物理世界依存于,曰“九德咸事”也,“百工惟时”也;在周文、武时,曰“《棫朴》,能官人也”,“《南山有台》,乐得贤也”;是循吏之效也。尧、舜,五帝之盛帝,文、武,三王之显王,不能去是而治,后世可乎哉?

  唐兴,承隋乱离,?祓荒荼,始择用州刺史、县令。太宗尝曰:“朕思天下事,丙夜不安枕,永惟治人之本,莫重刺史,故录姓名于屏风,卧兴对之,得才否状,辄疏之下方,以拟废置。”又诏内外官五品以上举任县令者。于是官得其人,民去叹愁、就妥安。都督、刺史,其职察州县,间遣使者循行天下,劾举不职。始,都督、刺史皆天子临轩册授。后不复册,然犹受命日对便殿,赐衣物,乃遣。玄宗开元时,已辞,仍诣侧门候进止,所以光宠守臣,以责其功。初,刺史准京官得佩鱼,品卑者假绯、鱼。开元中,又锢废酷吏,惩无良,群臣化之,革苛娆之风,争以惠利显。复诏:三省侍郎缺,择尝任刺史者;郎官缺,择尝任县令者。至宰相名臣,莫不孜孜言长人不可轻授亟易。是以授受之间,虽不能皆善,而所得十五。故协气嘉生,薰为太平,垂祀三百,与汉相埒。致之之术,非循吏谓何?故条次治宜,以著厥庸。若将相大臣兼以勋阀著者,名见本篇,不列于兹。

  韦仁寿,京兆万年人。隋大业末,为蜀郡司法书佐,断狱平,得罪者皆自以韦君所论,死无恨。高祖入关,遣使者徇定蜀,承制擢仁寿巂州都督府长史。南宁州纳款,朝廷岁遣使抚接,至率贪沓,边人苦之,多叛去。帝素闻仁寿治理,诏检校南宁州都督,寄治越巂,诏岁一按行尉劳。仁寿将兵五百人,循西洱河,开地数千里,称诏置七州十五县,酋豪皆来宾见,即授以牧宰,威令简严,人人安悦。将还,酋长泣曰:“天子藉公镇抚,奈何欲去我?”仁寿以池壁未立为解,诸酋即相率筑城起廨,甫旬略具。仁寿乃告以实曰:“吾奉诏第抚循,庸敢擅留?”夷夏父老乃悲啼祖行,遣子弟随贡方物,天子大悦。仁寿请徙治南宁州,假兵遂抚定,诏可,敕益州给兵护送。刺史窦轨疾其功,訹言山獠方叛,未可以远略,不时遣。岁余,卒。

  陈君宾,陈鄱阳王伯山子也。仕隋为襄国通守。武德初,挈郡听命,封东阳郡公,迁邢州刺史。贞观初,徙邓州。州承丧乱后,百姓流冗,君宾加意劳徠,不期月,皆还自业。明年,四方霜潦,独君宾所治有年,储仓充羡,蒲、虞二州民就食其境。太宗下诏劳之曰:“去年关内六州谷不登,糇粮少,令析民房逐食。闻刺史与百姓识朕此怀,务相安养,还有赢粮,出布帛赠遗行者。此知水旱常数,更相拯赡,礼让兴行,海内之人皆为兄弟,变浇薄之风,朕顾何忧?已命有司录刺史以下功最;百姓养户,免今年调物。”是岁,入为太府少卿,转少府少监,坐事免。起为虔州刺史,卒。  张允济,青州北海人。仕隋为武阳令,以爱利为行。元武民以牸牛依妇家者,久之,孳十余犊,将归,而妇家不与牛。民诉县,县不能决,乃诣允济,允济曰:“若自有令,吾何与为?”民泣诉其抑,允济因令左右缚民,蒙其首,过妇家,云捕盗牛者,命尽出民家牛,质所来,妇家不知,遽曰:“此婿家牛,我无豫。”即遣左右撤蒙,曰:“可以此牛还婿家。”妇家叩头服罪,元武吏大惭。允济过道旁,有姥庐守所莳葱,因教曰:“第还舍,脱有盗,当告令。”姥谢归。俄大亡葱,允济召十里内男女尽至,物色验之,果得盗者。有行人夜发,遗袍道中,行十余里乃寤,人曰:“吾境未尝拾遗,可还取之。”既而得袍。举政尤异,迁高阳郡丞,郡缺太守,独统郡事,吏下畏悦。贼帅王须拔攻郡,于是粮屈,吏食槐叶藁节,无叛者。贞观初,累迁刑部侍郎,封武城县男,擢幽州刺史,卒。

  时又有李桐客者,亦以治称。初仕隋,为门下录事。炀帝在江都,以四方日乱,谋徙都丹阳,召群臣议。左右希意,以为江左且望幸,若巡狩勒石纪功,复禹旧迹,顾不其然。桐客独曰:“吴会卑湿而〓,不足奉万乘、给三军,吴人力屈,无以堪命,且逾越险阻,非社稷福。御史劾以讪毁,几得罪而免。为宇文化及胁,将至黎阳,又陷窦建德。贼平,授秦王府法曹参军。贞观初,累为通、巴二州刺史,治尚清平,民呼为慈父。桐客,冀州衡水人。

  李素立,赵州高邑人。曾祖义深,仕北齐为梁州刺史。父政藻,为隋水部郎,使淮南,死于盗。素立仕武德初,擢监察御史。民犯法不及死,高祖欲杀之,素立谏曰:“三尺法,天下所共有,一动摇,则人无以措手足。方大业经始,奈何辇毂下先弃刑书鸿炜”帝嘉纳,由是恩顾特异。以亲丧解官,起授七品清要,有司拟雍州司户参军,帝曰:“要而不清。”复拟秘书郎,帝曰:“清而不要。”乃授侍御史。贞观中,转扬州大都督府司马。

  初,突厥铁勒部内附,即其地为瀚海都护府,诏素立领之。于是,阙泥熟别部数梗边,素立以不足用兵,遣使谕降,夷人感其惠,率马牛以献,素立止受酒一杯,归其余。乃开屯田,立署次,虏益畏威。历太仆、鸿胪卿,累封高邑县侯。出为绵州刺史。永徽初,徙蒲州,将行,还所余储籺并什器于州,赍家书就道。会卒,高宗特废朝一日,谥曰平。  孙至远,始名鹏。而素立方奉使,谓家人曰:“古有待事名子,吾此役可命子孙矣。”遂以名之。少秀晤,能治《尚书》、《左氏春秋》,未见杜预《释例》而作《编记》,大趣略同。复撰《周书》,起后稷至赧,为传纪,令狐德棻许其良史。始调蒲州参军,累补乾封尉。上元时,制策高第,授明堂主簿。以丧解官,既除,调鸿胪主簿。奏戎狄簿领,高宗悦,擢监察御史里行。忤贵幸,外迁,久乃历司勋、吏部员外郎中。迁天官侍郎,知选事,疾令史受贿谢,多所绌易,吏肃然敛手。有王忠者,被放,吏谬书其姓为“士”,欲拟讫增成之,至远曰:“调者三万,无士姓,此必王忠。”吏叩头服罪。至远之知选,以内史李昭德进,人或劝其往谢,答曰:“公以公用我,奈何欲谢以私?”卒不诣。故昭德衔之,出为壁州刺史。卒,年四十八。

  至远父休烈,亦有文,终郪令,年四十九。世叹其父子材不尽云。至远见桓彦范,力言其贤。卢从愿尚少,高以评目。许弟从远且贵,豫言其位,以验所至。苏颋,其出也,少失母,至远爱视甚谨,以女妻之。友兄弟,事寡姊有礼,世称其德。

  从远清密有学,神龙初,历中书令、太府卿,累封赵郡公,谥曰懿。兄弟皆德望相埒。又从父游道,武后时冬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

  至远子畬,字玉田,少聪警。初历汜水主簿,遇事蜂锐,虽厮竖,一阅辄记姓名、居业。黜陟使路敬潜荐其清白,擢右台监察御史里行。台废,授监察御史,累转国子司业。事母谨,累世同居,长幼有礼。畬妻物故,时母病,恐悲伤,约家人无以哭闻母所,朝夕省侍无忧色。母终,毁而卒。

  从远子岩,年十余岁,会中宗祀明堂,以近臣子弟执笾豆,岩进止中礼,授右宗卫兵曹参军。历洛阳尉,累迁兵部郎中。发扶风兵应姚、巂,称旨,迁谏议大夫,封赞皇县伯。终兵部侍郎。岩善草隶。为参军时制一裘,服终身。

  薛大鼎,字重臣,蒲州汾阴人。父粹,为隋介州长史,与汉王谅同反,诛。大鼎贳为官奴,流辰州,用战功得还。高祖兵兴,谒见龙门,因说帝绝龙门,军永丰仓就食,传檄远近,据天府,示豪桀,为拊背扼喉计,帝奇之。时诸将已决策先攻河东,故议置。授大将军府察非掾。出为山南道副大使,开屯田以实仓廪。赵郡王孝恭讨辅公祏,以大鼎为饶州道军师,引兵度彭蠡湖,以功迁浩州刺史。累徙沧州。无棣渠久廞塞,大鼎浚治属之海,商贾流行,里民歌曰:“新沟通,舟楫利。属沧海,鱼盐至。昔徒行,今骋驷。美哉薛公德滂被!”又疏长芦、漳、衡三渠,泄污潦,水不为害。是时,郑德本在瀛州,贾敦颐为冀州,皆有治名故河北称“铛脚刺史”。永徽中,迁银青光禄大夫,行荆州大都督长史。卒,谥曰恭。

  子克构,有器识,永隆初,历户部郎中。族人黄门侍郎顗,以弟绍尚太平公主,问于克构,答曰:“室有傲妇,善士所恶。夫惟淑德,以配君子,无患可矣。”顗不敢沮,而绍卒诛。陈思忠居父丧,诏夺服,客往吊,思忠辞以辰日不见。克构曰:“事亲者,避嫌可也;既孤矣,则无不哭。”世服其言。天授中,迁麟台监。坐弟为酷吏所陷,流死岭南。

  贾敦颐,曹州冤句人。贞观时,数历州刺史,资廉洁。入朝,常尽室行,车一乘,敝甚,羸马绳羁,道上不知其刺史也。久之,为洛州司马,以公累下狱,太宗贳之,有司执不贳,帝曰:“人孰无过,吾去太甚者。若悉绳以法,虽子不得于父,况臣得事其君乎?”遂获原。徙瀛州刺史,州濒滹沱、滱二水,岁湓溢,坏室庐,浸洳数百里。敦颐为立堰庸,水不能暴,百姓利之。时弟敦实为饶阳令,政清静,吏民嘉美。旧制,大功之嫌不连官,朝廷以其兄弟治行相高,故不徙以示宠。永徽中,迁洛州。洛多豪右,占田类逾制,敦颐举没者三千余顷,以赋贫民,发奸擿伏,下无能欺。卒于官。

  咸亨初,敦实为洛州长史,亦宽惠,人心怀向。洛阳令杨德干矜酷烈,杖杀人以立威,敦实喻止,曰:“政在养人,伤生过多,虽能,不足贵也。”德干为衰减。始,洛人为敦颐刻碑大市旁,及敦实入为太子右庶子,人复为立碑其侧,故号“常棣碑”。历怀州刺史,有美迹。永淳初致仕,病笃,子孙迎医,敦实不肯见,曰:“未闻良医能治老也。”卒,年九十余。子膺福,左散骑常侍、昭文馆学士,以窦怀贞党诛。

  德干历泽、齐、汴、相四州刺史,有威严#急语曰:“宁食三斗炭,不逢杨德干。”天授初,子神让与徐敬业起兵,皆及诛。

  田仁会,雍州长安人。祖轨,隋幽州刺史,封信都郡公。父弘袭封,至陵州刺史。仁会擢制举,仕累左武候中郎将。太宗征辽东,而薛延陀以数万骑掩河内,诏仁会与执失思力率兵击败之,尾逐数百里,延陀几生得,玺书嘉尉。永徽中,为平州刺史,岁旱,自暴以祈,而雨大至,谷遂登。人歌曰:“父母育我兮田使君,挺精诚兮上天闻,中田致雨兮山出云,仓廪实兮礼义申,愿君常在兮不患贫。”五迁胜州都督,境有夙贼,依山剽行人,仁会发骑捕格,夷之。城门夜开,道无寇迹。入为太府少卿,迁右金吾将军。所得禄,估有赢,辄入之官,人以为尚名。然资强挚疾恶,昼夜循行,有丝毫奸必发,廷中谪罚日数百,京师无贵贱举惮之。有女巫传鬼道惑众,自言能活死人,市里尊神,仁会劾徙于边。转右卫将军,以年老乞骸骨。卒,年七十八,谥曰威。

  子归道,明经及第,累擢通事舍人内供奉、左卫郎将。突厥默啜请和,武后诏将军阎知微册可汗号,持节往。默啜又遣使谢,知微遇诸道,即与绯袍银带,因表使者即到,请备礼廷赐。归道谏曰:“虏背惠积年,今悔过入朝,解辫削衽宜待天旨。而知微擅赐,使朝廷何以加之?宜敕初服,须天子命。小国使者,不足备礼迓之。”后从焉。默啜将至单于都护府,诏归道摄司宾卿往劳。默啜请六胡州及都护府地不得,大怨望,执归道将害之。归道色不挠,詈且让,为陈祸福,默啜亦悔。会有诏赐默啜粟三万石,彩五万段,农器三千,且许结婚,于是更以礼遣归道。既还,具陈默啜不臣状,请备边。已而果反,乃擢归道夏官侍郎,益亲信。

  迁左金吾将军、司膳卿,押千骑宿卫玄武门。桓彦范等诛二张,而归道不豫闻,及索骑士,拒不应。事平,彦范欲诛之,以辞直,免,还私第。然中宗壮其守,召拜太仆少卿,迁殿中少监、右金吾将军。卒,赠辅国大将军,追封原国公,谥曰烈,帝自为文以祭。  子宾庭,开元时至光禄卿。

  裴怀古,寿州寿春人。仪凤中,上书阙下,补下邽主簿,迁监察御史。姚、巂道蛮反,命怀古驰驿往怀辑之,申明诛赏,归者日千计。俄缚首恶,遂定南方,蛮夏立石著功。恒州浮屠为其徒诬告祝诅不道,武后怒,命按诛之。怀古得其枉,为后申诉,不听,因曰:“陛下法与天下画一,岂使臣杀无辜以希盛旨哉?即其人有不臣状,臣何情宽之?”后意解,得不诛。

  阎知微之使突厥,怀古监其军。默啜胁知微称可汗,又欲官怀古,不肯拜,将杀之。辞曰:“守忠而死与毁节以生孰愈?请就斩,不避也。”遂囚军中,因得亡,而素尪弱,不能骑,宛转山谷间,仅达并州。时长史武重规纵暴,左右妄杀人取赏,见怀古至,急执之。有果毅尝识怀古,疾呼曰:“裴御史也。”遂免。迁祠部员外郎。

  姚、巂酋等叩阙下,愿得怀古镇安远夷,拜姚州都督,以疾辞。始安贼欧阳倩众数万,剽没州县,以怀古为桂州都督招尉讨击使,未逾岭,逆以书谕祸福,贼迎降,自陈为吏侵而反。怀古知其诚,以为示不疑,可破其谋,乃轻骑赴之。或曰:“獠夷难亲,备之且不信,况易之哉!”答曰:“忠信可通神明,况裔人耶!”身至壁抚谕,倩等大喜,悉归所掠出降,虽诸洞素翻覆者,亦牵连根附,岭外平。  徙相州刺史、并州大都督长史,所至吏民怀爱。神龙中,召为左羽林大将军,未至官,还为并州。人知其还,携扶老稚出迎。崔宣道始代为长史,亦野次。怀古不欲厚愧宣道,使人驱迎者还,而来者愈众,得人心类如此。俄转幽州都督,绥怀两蕃,将举落内属,会以左威卫大将军召,而孙佺代之,而佺不知兵,遂败其师。卒于官。

  怀古清介审慎,在幽州时,韩琬以监察御史监军,称其“驭士信,临财廉,国名将”云。

  韦景骏,司农少卿弘机孙。中明经。神龙中,历肥乡令。县北濒漳,连年泛溢,人苦之。旧防迫漕渠,虽峭岸,随即坏决。景骏相地势,益南千步,因高筑鄣,水至堤趾辄去,其北燥为腴田。又维艚以梁其上,而废长桥,功少费约,后遂为法。方河北饥,身巡闾里,劝人通有无,教导抚循,县民独免流散。及去,人立石著其功。后为贵乡令,有母子相讼者,景骏曰:“令少不天,常自痛。尔幸有亲,而忘孝邪?教之不孚,令之罪也。”因呜咽流涕,付授《孝经》,使习大义。于是母子感悟,请自新,遂为孝子。当时治有名者:景骏与清漳令冯元淑、临洺令杨茂谦三人。

  景骏后数年为赵州长史,道出肥乡,民喜,争奉酒食迎犒,有小儿亦在中。景骏曰:“方儿曹未生,而吾去邑,非有旧恩,何故来?”对曰:“耆老为我言,学庐、馆舍、桥鄣皆公所治,意公为古人,今幸亲见,所以来。”景骏为留终日。后迁房州刺史。州穷险,有蛮夷风,无学校,好祀淫鬼,景骏为诸生贡举,通隘道,作传舍,罢祠房无名者。景骏之治民,求所以便之,类如此。。转奉天令,未行,卒。

  茂谦擢制举,授左拾遗内供奉,为吏介而勤,历秘书郎。始窦怀贞雅重其材,及执政,荐为大理正、左台御史中丞。开元初,出为魏州刺史、河北道按察使。与司马张怀玉同乡,长相善,洎晚有隙,掉讦短长,左迁桂州都督。徙广州。卒。

  景骏子述,自有传。

  李惠登,营州柳城人,为平卢军裨将。安禄山乱,从董秦泛海,略定沧、棣等州。轻兵远斗,贼不支,战辄北。史思明反,惠登陷贼,以计挺身走山南,依来瑱,表试金吾卫将军。李希烈反,属以兵二千,使屯隋州,惠登挈州以归,即拜刺史。州数被乱,野如艺,人无处业。惠登虽朴素无学术,而视人所谓利者行之,所谓害者去之,率心所安,暗与古合。政清静,居二十年,田亩辟,户口日增,人歌舞之。于是节度使于頔状其绩,诏加御史大夫,升隋为上州。俄检校国子祭酒,卒,赠洪州都督。

  罗珦,越州会稽人。宝应初,诣阙上书,授太常寺太祝。曹王皋领江西、荆襄节度使,常署幕府,迁累副使。皋卒,军乱,劫府军,珦取首恶十余人斩以徇,环棘廷中,俾投所劫库物,一日皆满,乃贳余党。召为奉天令。中官出入系道,吏缘以犯禁,珦搒笞之,虽死不置,自是屏息。擢庐州刺史。民间病者,舍医药,祷淫祀,珦下令止之。修学宫,政教简易,有芝草、白雀。淮南节度使杜佑上治状,赐金紫服。再迁京兆尹,请减平籴半,以常赋充之,人赖其利。以老病求解,徙太子宾客,累封襄阳县男。卒,谥曰夷。

  子让,字景宣,以文学蚤有誉。举进士、宏辞、贤良方正,皆高第,为咸阳尉。父丧,几毁灭。服除,布衣粝饭,不应辟署十余年。淮南节度使李鄘即所居敦请置幕府,除监察御史,位给事中,累迁福建观察使,兼御史中丞。有仁惠名。或以婢遗让者,问所从,答曰:“女兄九人皆为官所卖,留者独老母耳。”让惨然,为燹券,召母归之。入为散骑常侍,拜江西观察使。卒,年七十一,赠礼部尚书。

  韦丹,字文明,京兆万年人,周大司空孝宽六世孙。高祖琨,以洗马事太子承乾,谏不听。太宗才之,擢给事中。高宗在东宫,为中舍人,封武阳县侯。孝敬为太子,琨以右中护为詹事。卒,赠秦州都督,谥曰贞。

  丹蚤孤,从外祖颜真卿学,擢明经,调安远令,以让庶兄,入紫阁山事从父能。复举《五经》高第,历咸阳尉,张献甫表佐邠宁幕府。顺宗为太子,以殿中侍御史召为舍人。新罗国君死,诏拜司封郎中往吊。故事,使外国,赐州县十官,卖以取赀,号“私觌官”。丹曰:“使外国,不足于资,宜上请,安有贸官受钱?”即具疏所宜费,帝命有司与之,因著令。未行,而新罗立君死,还为容州刺史。教民耕织,止惰游,兴学校,民贫自鬻者,赎归之,禁吏不得掠为隶。始城州,周十三里,屯田二十四所,教种茶、麦,仁化大行。迁河南少尹,未至,徙义成军司马。以谏议大夫召,有直名。

  刘辟反,议者欲释不诛,丹上疏,以为“孝文世,法废人慢,当济以威,今不诛辟,则可使者唯两京耳”。宪宗褒美。会辟围梓州,乃授丹剑南东川节度使,代李康。至汉中,上言康守方尽力,不可易。召还议蜀事。辟去梓,因以让高崇文,乃拜晋慈隰州观察使,封咸阳郡公。阅岁,自陈所治三州,非要害地,不足张职,为国家费,不如属之河东,帝从之。  徙为江南西道观察使。丹计口受俸,委余于官,罢八州冗食者,收其财。始,民不知为瓦屋,草茨竹椽,久燥则戛而焚。丹召工教为陶,聚材于场,度其费为估,不取赢利。人能为屋者,受材瓦于官,免半赋,徐取其偿;逃未复者,官为为之;贫不能者,畀以财;身往劝督。置南北市,为营以舍军,岁中旱,募人就功,厚与直,给其食。为衢南北夹两营,东西七里。以废仓为新厩,马息不死。筑堤捍江,长十二里,窦以疏涨。凡为陂塘五百九十八所,灌田万二千顷。有吏主仓十年,丹覆其粮,亡三千斛,丹曰:“吏岂自费邪?”籍其家,尽得文记,乃权吏所夺,召诸吏曰:“若恃权取于仓,罪也。与若期,一月还之。”皆顿首谢,及期无敢违。有卒违令当死,释不诛,去,上书告丹不法,诏丹解官待辨。会卒,年五十八。验卒所告,皆不实,丹治状愈明。

  太和中,裴谊观察江西,上言为丹立祠堂,刻石纪功,不报。宣宗读《元和实录》,见丹政事卓然,它日与宰相语:“元和时治民孰第一?”周墀对:“臣尝守江西,韦丹有大功,德被八州,殁四十年,老幼思之不忘。”乃诏观察使纥干蒦上丹功状,命刻功于碑。  子宙,推廕累调河南府司录参军,李珏表河阳幕府。宣宗谓宰相墀曰:“丹有子否?”以宙对。帝曰:“与好官。”乃拜侍御史,三迁度支郎中。

  卢钧节度太原,表宙为副。是时,回鹘已破诸部,入塞下,剽杀吏民。钧欲得信重吏视边,宙请往。自定襄、雁门、五原,绝武州塞,略云中,逾句注,遍见酋豪,镌谕之;视亭障守卒,增其禀;约吏不得擅以兵侵诸戎,犯者死,于是三部六蕃诸种皆信悦。召拜吏部郎中。出为永州刺史。州方灾歉,乃斥官下什用所以供刺史者,得九十余万钱,为市粮饷。俗不知法,多触罪,宙为书制律,并种植为生之宜,户给之。州负岭,转饷艰险,每饥,人辄莩死,宙始筑常平仓,收谷羡余以待乏。罢冗役九百四十四员。县旧置吏督赋,宙俾民自输,家十相保,常先期。湘源生零陵香,岁市上供,人苦之,宙为奏罢。民贫无牛,以力耕,宙为置社,二十家月会钱若干,探名得者先市牛,以是为准,久之,牛不乏。立学官,取仕家子弟十五人充之。初,俚民婚,出财会宾客,号“破酒”,昼夜集,多至数百人,贫者犹数十;力不足,则不迎,至淫奔者。宙条约,使略如礼,俗遂改。邑中少年,常以七月击鼓,群入民家,号“行盗”,皆迎为办具,谓之“起盆”,后为解素,喧呼{疒只}斗。宙至,一切禁之。

  还为大理少卿。久之,拜江西观察使,政简易,南方以为世官。迁岭南节度使。南诏陷交趾,抚兵积备,以干闻。加检校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咸通中卒。

  宙弟岫,字伯起,亦有名。宙在岭南,以从女妻小校刘谦,或谏止之,岫曰:“吾子孙或当依之。”谦后以功为封州刺史,生二子,即隐、龚。卢携举进士,陋甚,岫独谓携必大用。携执政,岫自泗州刺史擢福建观察使云。

  卢弘宣,字子章。元和中,擢进士第。郑权帅襄阳,辟署幕府。李愬代权,又二人交憾。弘宣始谒愬,愬敕左右谨卫,既与语,见其冲远,不觉洗然。裴度留守东都,表为判官,迁累给事中。驸马都尉韦处仁拜虢州刺史,弘宣谓非所任,还诏不下。  开成中,山南、江西大水,诏弘宣与吏部郎中崔瑨分道赈恤,使有指。还,迁京兆尹、刑部侍郎。拜剑南东川节度使。时岁饥,盗赘结,酋豪自王,伪署官吏,发敖廥招亡命,联蓬、泸、嘉、荣诸州,訹蛮落摇乱,根株磐炽。弘宣下檄胁谕,贼党稍降,其黠强者署军中,孱无能还之农。魁长逃入峡中,吏捕诛之。徙义武节度使。弘宣性宽厚,政目简省,人便安之,然犯者不甚贷。河朔故法,偶语军中则死,弘宣使除之。初,诏赐其军粟三十万斛,贮飞狐,弘宣计輓费不能满直,敕吏守之。明年春,大旱,教民随力往取,时幽、魏饥甚,独易、定自如。至秋,悉收所贷,军食以饶。历工部尚书、秘书监,以太子少傅致仕。卒,年七十七,赠尚书右仆射。弘宣患士庶人家祭无定仪,乃合十二家法,损益其当,次以为书。  子告,字子有,及进士第,终给事中。

  薛元赏,亡里系所来。太和初,自司农少卿,出为汉州刺史。时李德裕为剑南西川节度使,会维州降,德裕受之以闻,牛僧孺沮其议,执还之。元赏上书极言可因抚之,溃虏膺腹,不可失。不省。段文昌代德裕,状元赏治当最。迁累司农卿、京兆尹。出为武宁节度使,罢泗口猥税,人以为便。俄徙邠宁。

  会昌中,德裕当国,复拜京兆尹。都市多侠少年,以黛墨镵肤,夸诡力,剽夺坊闾。元赏到府三日,收恶少,杖死三十余辈,陈诸市,余党惧,争以火灭其文。元赏长吏事,能推言时弊,件白之。禁屯怙势扰府县,元赏数与争,不少纵,由是军暴折戢,百姓赖安。就加检校吏部尚书。阅岁,进工部尚书,领诸道盐铁转运使。德裕用元赏弟元龟为京兆少尹,知府事。宣宗立,罢德裕,而元龟坐贬崖州司户参军,元赏下除袁王傅。久之,复拜昭义节度使,卒。

  何易于,不详何所人及所以进。为益昌令。县距州四十里,刺史崔朴常乘春与宾属泛舟出益昌旁,索民挽繂,易于身引舟,朴惊问状,易于曰:“方春,百姓耕且蚕,惟令不事,可任其劳。”朴愧,与宾客疾驱去。盐铁官榷取茶利,诏下,所在毋敢隐。易于视诏书曰:“益昌人不征茶且不可活,矧厚赋毒之乎?”命吏阁诏,吏曰:“天子诏何敢拒?吏坐死,公得免窜邪?”对曰:“吾敢爱一身,移暴于民乎?亦不使罪尔曹。”即自焚之。观察使素贤之,不劾也。民有死丧不能具葬者,以俸敕吏为办。召高年坐,以问政得失。凡斗民在廷,易于丁宁指晓枉直,杖楚遣之,不以付吏,狱三年无囚。督赋役不忍迫下户,或以俸代输。馈给往来,传符外一无所进,故无异称。以中上考,迁罗江令。刺史裴休尝至其邑,导侍不过三人,廉约盖资性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