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期(康熙二年--康熙五十一年)[七]

     

    一六九五 康熙三十四年 乙亥

      孙氏六十四岁。

      曹寅在江宁织造任;年三十八岁。秋,张纯修至,与施世纶楝亭夜话,并绘为图,三人分咏。

       施世纶《南堂诗钞》卷七叶十二

          楝亭夜话同水部曹子清庐江郡守张见阳分咏

       斜阳雨霁半栏明,淅淅秋风过楝亭。世事尽皆浮云薄,吾生何处肝胆青?邗江昔日谁同词?博物张华无与并;白下论交今水部,文章子建波澜惊。得逢意气神不隔,我于二妙心炳荧;人门相见各欢笑,山光树色花盈盈;清尊一置开轩牖,白月欲落参斗横。人生聚散岂可定,亦如泛梗与漂萍;况复此会诚难得,恰宜放志相忘形。夜阑不辞秉烛坐,诗书更许重论评。傍人从笑名场拙,各自葵藿相倒倾;古来道合心能醉,何用脍炙吹竿笙。

        按《夜话图》卷墨迹,首四句下有“天高寥廓寻知己,地阔山深空杜蘅”一句;“昔日”作“学子”;“波澜惊”句下有“燕昭已烛千年木,洛水竟传作赋声”二句;“不隔”作“不孤”;“炳荧”作“耿荧”;“欢笑”作“颜笑”;“山光”作“紫光”;“聚散岂可定”作“聚合岂可多”;“恰宜”句作“却宜放志忘仪形”。末题“奉和水部曹老先生《楝亭夜话》呈见翁老世台先生政之,施世纶。”

       杨锺羲《雪桥诗话·三集》卷第四叶十八

       曹子清诗,其题《楝亭夜话图》云:“紫雪冥蒙楝花老,蛙鸣厅事多青草;庐江太守访故人,建康并驾能倾倒。两家门第皆列戟,中年领郡稍迟早;文采风流政有馀,相逢甚欲抒怀抱。于时亦有不速客,合坐清严斗炎熇(

    kǎo)。岂无炙鲤与寒鷃,不乏蒸梨兼瀹枣;二簋用享古则然,宾酬主醉今诚少。忆昔宿卫明光宫,楞伽山人貌姣好;马曹狗监共嘲难,而今触痛伤枯槁。交情独賸(剩)张公子,晚识施君通紵缟;多闻直谅复奚疑,此乐不殊鱼在藻;始觉《诗》、《书》是坦途,未妨车毂当行潦。家家争唱《饮水词》,那兰小字几曾知?斑丝廓落谁同在?岑寂名场尔许时。”篇末兼感容若,见阳每画兰,必书容若词,子清《墨兰歌》为见阳太守赋云:“折扇鄣风花向左,鸾飘凤泊惊婀娜;巡枝数朵叹师承,颠倒离披无不可。潇湘第一岂凡情,别样萧疏墨有声;可怜侧帽楼中客,不在薰炉烟外听。盛年戚戚愁无谓,井华饮处人偏贵;饧桃敢信敌千羊,孤芳果亦空群卉。张公健笔妙一时,散卓屈写幽兰姿;太虚游刃不见纸,万首自跋那兰词。交渝金石真能久,岁寒何必求三友;只今摆脱松雪肥,奇雅更肖彝斋里。”

        按《夜话图》卷墨迹,“蛙鸣”作“水曹”;“建康”作“浔江”;“伤枯搞”作“伤怀抱”;“小字”作“心事”;“斑丝”句作“布袍廓落任安在”,“岑寂”句作“说向名场此一时”。末题“楝亭夜话,漫为长句,奉题见翁先生绘图,并政。弟曹寅。”此卷旧藏叶恭绰,字法拙钝,与寅他迹不类,疑是摹本。

       叶昌炽《藏书纪事诗》引王概题张见阳《楝亭夜话图》诗:“楝亭余每坐清昼,墙隅小草穠阴覆;楝乃水部手自栽,亭亦早岁摊书构。”又云:“唐渲宋椠任标举,陆海潘江半臣仆。”

        按王概,金陵人,字安节。工诗,善绘山水,方尔止之婿也。楝亭诗集中有与王安节倡和迹,其集未见。

       《楝亭夜话图》张纯修题诗

       水部风流过王谢,经济文章擅天下;浔江吏治无双驾,顽梗民皆向日化。楝花灿烂遮台榭,紫光灼灼暎玉斝;佳肴罗列兼酥炙,二三好友谈清暇。笙篁锺鼓不须借,薑桂真香胜兰麝;古道淡淡少逆迓。明月东升亢宿亚,肝胆照人忘深夜。张纯修(见阳书画)。

       同上 顾贞观题诗

       水月濛濛楝花谢,翛然坐我草亭下;过江人物最风流,千里相思劳命驾。细看此会乃奇绝,自是张侯墨痕化;张侯胸中无点尘,古木疏篁隐台榭;是间聊可当丘壑,余子谁堪共杯斝?小童侍立玉雪清,话久倦听浑欲炙。我亦生来澹荡人,卧游四壁尝多暇;何逊梅开昔屡招,陈蕃榻在今重藉;按图忽忆蕊香幢,梦里暖红吹暗麝。剪烛论心定有期,入林把臂应相迓;正好双柑斗酒时,想见嘤鸣求匹亚。已过二十四番寒,舒襟稳待凉蟾夜。锡山顾贞观次韵(梁溪顾贞观华峰图书)。

        按《楝亭夜话图》题者不止此,今不备载。

      造“兰台精英”墨进内。

       《天津民国日报》一九四八年十月十九日《民园》版

        张芷皋《墨苑杂说》六十六

       曹楝亭“兰台精英”墨:长七公分三,宽一公分九,厚一公分之九;顶圆趾平,作汉碑式;重五钱四分。一面“兰台精英”,一面“康熙乙亥”,皆填金;年款下两行:“织造臣寅监制”,填蓝;同作楷书,字体峻整,而无馆阁习气,崭然深刻,犹存明代遗风。墨质黝黑细润,其为清初罕见精品无疑也。《扬州画舫录》云云〔汝昌按此段文已另见,不具引〕。寅任苏州织造。为康熙二十九年至三十二年;任江宁织造,为康熙三十一年至五十二年;其三十一年至三十二年,则两处兼任。此墨制于三十四年乙亥,盖江宁织造任内所办也。康熙南巡六次,每幸江宁;除首次驻跸将军署外,馀五次皆以织造署为行宫,而寅实与四次接驾之荣,且尝蒙尚方隃糜之赐〔汝昌按:可参考《振绮堂丛书》内《圣驾五幸江南恭录》〕。则其所进御者,当亦不乏龙香剂也。观于乾隆初叶,汪近圣之子惟高应召入内制墨,其初传诏拣员,厥后护送回籍,皆以江宁织造任其事,似织造亦任墨务官者。晚清织造贡墨,所见亦数。惟楝亭善书能诗,风雅好事,又值盛朝,殆非他织造所敢望云。

        按此墨后归周绍良先生藏。

      正白旗包衣第四参领第二旗鼓佐领编立。

       旗鼓佐领编立之事,详见第二章第二节中所引《八旗通志》;此后曹宜曾以护军参领管理此佐领。

      李士桢三月二十二日卒。

       李士桢卒年见第二章第四节引《墓志铭》。

      李煦九月有请预为采办青蓝布匹折。

       折略云:四月户部行文采办青蓝布三十万匹,已照价如数办解。唯此布出于上海一县,“民间于秋成之后,家家纺绩,救此营生,上完国课,下养老幼。”今必于春间采购,正值农忙,价因腾贵,又期迫必经牙行经纪四散收买,故价益高。请于前一年十月后农务空闲时,不用牙行经纪,预将价银散与织家,从容办料,乘暇纺织,待至春间陆续收染,则民力馀裕,于户部定价可省六分馀,三十万匹计,可省二万两有奇云。以上为奏折中语。按户部定价,层层剥削,小民实售所得已微;先冬发价,次春收布,谅亦如放贷网利,弊窦丛生。每匹压价六分,则差银二万有馀,可知此种差事,每一经手人小施伎俩,皆可立致钜富。昼纺夜绩之民,贫困则无已时也。

      本年五月,渝大学士等:八旗都统所察,贫无居房者七千馀人,“京师内城之地,大臣庶官富家每造房舍,辄兼数十贫人之产,是以地渐狭隘。……贫乏兵丁,僦屋以居,节省所食钱粮以偿房租,度日必致艰难。”命按八旗方位,每旗造房二千间,无屋兵丁每名给房二间。“大略计之,约费三十馀万金,譬之国家建一大宫室耳。”

       按于此等处最能窥见八旗制度中之阶级关系。清代土木营建之费亦可概见。

      六月,册石氏为太子胤礽妃。

      八月,渝大学士等:去岁以密云县高粱少实,米价贵至一斗三百钱,将通仓米运密云万石,顺义五千石,减价发粜,米价平至一斗百钱。今岁仍命运两地各万石备用。

    一六九六 康熙三十五年 丙子

      孙氏六十五岁。

      曹寅在江宁织造任;年三十九岁。

      族兄曹鋡至吴,与尤侗交。尤为序《松茨诗稿》。

       曹鋡与寅为族兄弟事,已见第三章第一节。曹鋡与父鼎望,兄钊、鈖,皆能诗。

       尤侗《艮斋倦稿》卷十三叶八〔丙子〕

          松茨诗稿序

       司农曹子荔轩与予为忘年友;其诗苍凉沈鬱,自成一家。今致乃兄冲谷〔按曹鋡号〕薄游吴门,

    因得读其《松茨诗稿》,则又体气高妙,有异人者,信乎兄弟擅场,皆邺下之后劲也!予既交冲谷,知为丰润人,丰润京畿壮县,与右北平接壤,予昔司李其地,出门即至,见其山水深秀,陈宫一峰,介盘龙、大房之间,意此中必有贤者。后果得冠五太史而奉教焉,然未识冲谷也。(中略)予既承命为序,而即以此送之;并语荔轩曰:“君诗佳矣,盍亦避阿奴火攻乎?”

        按曹鋡,字冲谷,号松茨,丰润人。官理藩院知事。二兄鈖,工文,能绘,贡生,中书舍人。大兄钊,亦贡生。父鼎望,字冠五,号澹斋,顺治进士,翰林院庶吉士,后官知府。鼎望与鈖皆善制墨。《清畿辅先哲传》十九《文学》叶十九有传。尤侗此序,乃丰润曹与内务府曹原为同族之确证也。

      四月,进送醃鲥鱼。五月,又进开茶。

       本年五月初二日,内务府总管海拉逊转奏:江宁织造郎中曹寅进送醃鲥鱼六十尾。六月初一日又转奏进送开茶二十罐。俱见内务府口奏绿头牌白本档。按寅所进为醃鲥。若进鲜鲥则尤为急差,不啻唐时鲜荔枝之役矣,张应昌《清诗铎》卷四引录沈名荪《进鲜行》;其词曰:“江南四月桃花水,鲥鱼腥风满江起。朱书檄下如火催,郡县纷纷捉渔子。大网小网载满船,官吏未饱民受鞭。百千中选能几尾,每尾匣装银色铅。浓油泼冰养贮好,臣某恭封驰上道。钲声远来尘飞扬,行人惊避下道傍。县官骑马鞠躬立,打叠蛋酒供冰汤。三千里路不三日,知毙几人马几匹。马伤人死何足论,只求好鱼呈至尊。”自注云:“进鲥鱼人不得食饭,以生鸡卵和酒饮以充饥,冰浸梅汤以解渴。”《红楼梦》第七回云:“趁着他家〔甄家〕年下进鲜的船(回)去”(甲戌本、蒙府本),正当时用语也。校书者或改为“送鲜”,误。

      四月,阎若璩至,有赠诗,曹宣奉使至淮安,阎亦有赠诗。会宣从军,寅有句却寄。

       阎若璩《潜邱剳记》卷六叶三十二

          赠曹子猷

       骨肉谁兼笔墨欢,令兄子清织造有“恭惟骨肉爱,永奉笔墨欢”之句。羡君兄弟信才难。南临淮海熬波远,北觐云霄补衮宽。坐啸应知胜公幹,暮归还见服邯郸。请挥一匹好东绢,善画。怪石枯枝即饱看。

        按曹宣本年曾至淮安,此诗可证,并参看四十八年条下。

       同上叶五十

          赠曹子清侍郎四律

       汉代数元功,平阳十八中。传来凡几葉,世职少司空。手自裁云似,心还补衮同。我游当首夏,正飏楝花风。

       亭名志孝思,最赏杜陵诗。谓父执杜于皇二丈。已觉风云远,宁为草木期。女勤襄邑杼,贡胜兖州丝。燕寝清香动,犹迫侍从时。

       又得泥金信,风流第一人。谓阿咸状元。沙平新赐马,地近蚤攀鳞。伊、陟仍传户,唐赵嘏上令狐相公诗“荣同伊、陟传朱户。”延年但逊身。汉杜延年为御史大夫,以父曾居此官,不敢当旧位,坐卧皆易其处。古来饶盛事,未若此殊伦。

       藻火彰虞帝,冰纨重汉官。直疑天作样,不与巧同观。箫鼓中流涌,筐箱两岸盘。既蒙公一顾,短褐遽忘寒。

        按四诗又见《左汾近稿》,疑窜入,或代作;题作《赠曹子清织造》。注无“父执”“状元”四字,馀并同。

       张穆《阎潜丘先生年谱》叶八十四

       (康熙)三十六年丁丑六十二岁下:是年有《赠曹子清侍郎四律》。案子清名寅,号荔轩,汉军籍;世传《楝亭十二种》,即子清所刻也。父名玺,字完璧,康熙十七年以工部侍郎典江宁织造,越三十馀年而子清继之,故有“世职少司空”之句。此四诗知必在江宁者,以次章第六句自注推知之也。又展成《曹太夫人寿序》曰:“当司空在金陵,尝筑楝亭。今农部于姑苏作怀楝堂以志慕。”若投诗在苏州,不当有“亭名志孝思”之句矣。而潜丘与赵秋谷书有“顷至白下”之语,以复申考授中书之年推之,知当在丁丑,则此诗亦当属丁丑作,来游在四月,故复申中书之试尚不知终局何如〔汝昌按:与赵书云:“当儿子此番又得而复失,有辜恩门,闻开中书一例,姑听其就试,亦不知终局何如也。”〕,而三章已有“阿咸状元”之贺也。“阿咸”当谓子清弟子猷之子。潜丘亦有《赠曹子猷》诗,绎其语意,当是子猷奉使至淮安,与相见也,不得其年,附记于此。汉军状元,不知是何科目?要以四月泥金之信,知必在此年会试后耳。竹垞有《楝亭记》,展城有《楝亭赋》,西河有《楝亭诗》。据次章潜丘自注,则茶邨亦当有诗,而今《变雅堂本》轶之矣。又余澹心怀,亦潜丘父执也,荔轩在苏州时,屡偕澹心过展成揖青亭水哉轩小饮,展成皆有诗。

        按张穆所云:“以次章第六句自注推知之也”,不知所指。或张穆所见《潜邱札记》本之次章第六句有注?又云曹玺“康熙十七年以工部侍郎典江宁织造”,按曹玺作江宁织造实自康熙二年始,此处“十七年”不知何解?且曹寅作父官,在三十一年,下句“越三十馀年而子清继之”,亦正须自康熙二年算起始合;不然,十七年越三十馀年,则近康熙五十一年曹演去世时矣,皆不可通。又言朱竹垞有《楝亭记》,尝遍检《曝书亭全集、外集》,未见有此文。

        至“风流第一人”句何指,迄未得明。余曾以查嗣庭《双遂堂遗集》叶二十有“送曹某选左司参将”题,注云:“系武状元,御前侍卫。”断为即潜丘所称之“第一人”。后承周韶浪先生见语:曹曰玮,贵池人,康熙甲戌一甲一名武进士,后官总兵。余以此解极有义理,盖考之《东华录》,三十三年甲戌十月辛丑,“赐曹曰玮等九十六人武进士及第出身有差。”而《楝亭集》中称曹曰瑛为“渭符侄”,瑛、玮兄弟行,正合“阿咸”之语,潜丘所指即曰玮武榜状头无疑。张《谱》定此四诗于丁丑,恐失稍晚,盖三十三年冬十月之讯,不应迟至三十六年夏而言“又得泥金信”,疑此四诗当作于三十四年,至迟为三十五年,今姑系本年。

      李煦本年七月有闻亲征噶尔丹凯旋请准陛见折。

      本年正月,谕领侍卫内大臣等:官军之厮役人等,有能踰鹿角营而进击者,令议还身价出户。寻议:官军家下兵丁厮役有能首先跃入、众人接踵继进以制胜者,其本人及其父母妻子俱拨在佐领,立为另户,身价给还本主。

       按此即平叛立功而拔出奴籍也。

      二月,亲征噶尔丹,行前命凡各部院衙门本章著皇太子总理;重大事诸大臣会议启奏皇太子。

      本年尤侗序陈士斌《西游真诠》。